张氏似乎明白了志远的顾虑,立即打开丝绢,把里头的东西展示给志远看:“我听老五说,你在吃熊胆,又找不到好的,只有菜胆,腥苦得要别人硬灌你吃。这是金胆,没那么难吃。这东西要碰到了才有,我能帮你找到的,眼下就这一个。”
志远心头一暖,尖着手指,轻轻拿起那只干熊胆,托在手心里,对张氏欠欠身,真诚相谢:“谢谢贞姐。我知道,金胆很难得,家父不知托了多少朋友,才找到两个,还是他朋友从北平同仁堂的细药库里,用尽面子硬抠出来的。”
“用这个包上吧。”张氏递过那绣花丝绢。
志远把熊胆合在手心里,微微摇头:“不用。”
张氏也不勉强,收回手:“今天累一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张氏劝志远早点回去休息,志远却没有走的意思:“贞姐,郑仲璋罪名已经坐实,你不准备处置他吗?”
志远已经知道,死诈之计成功了,而他害怕张氏妇人之仁,留下郑仲璋这个祸根。
“老二我已经关起来了,家里人已经知道他干的那些坏事,就算斗子岭失手,以后郑家也轮不到他当家。”
志远一听就皱眉:“贞姐,你是个明白人,留着他有多大祸害,你心里不会不清楚,我听马大爷说,维持会的人,已经上门来闹过了,你就不怕日本人到时以公务紧急非要他出现为由,到家里来要人吗?他背后有日本人支持,他要不死,以后还会兴什么风、作什么浪,又有谁能预见?!你或者还能压制他,但令郎能吗?郑家三爷、四爷能吗?他做的坏事败露,只要他不死,必然和你死嗑,只要他活着,郑家永无宁日!”
因为郑仲璋的挑拨,明心堂死了一个伙计,重伤二人,刘季援还因此终身残废,志过早就下了决心,决不放过郑仲璋!
“老二确实该死……”张氏的眼神有些闪烁:“可是,他不是别人,是老太太的儿子,是先夫的亲兄弟……”
郑家老太太待张氏一向很好,张氏有点不忍心,要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承受丧子之痛。
志远心中不满,就因为郑仲璋姓“郑”,就能高人一等?
不满之外,也是真心的为张氏着急,若让郑仲璋缓过气来,郑仲璋可有日本人撑腰子,和郑仲璋斗,只怕张氏死都不知怎么死!
不满加心急,不由得言词上就不那么客气了:“贞姐,因为郑仲璋的挑拨,我们双方,死了十几个兄弟,害死这么多条人命,难道郑仲璋还不该死吗?这人害兄掳侄,连家里人都不放过,那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天知道他日后还会勾结日本人做出什么坏事来,留着他,非要等哪一天他把刀架上你的脖子了,你才来后悔?!”
张氏心里,同样也不满,杀不杀郑仲璋,是郑家的家事!要你管?!
让她更不满的是,志远虽说的好听,合作不设条件,但总念念不忘帮李阎王释仇,给她无形的压力!
张氏斜着志远冷笑:“若论该死,若论谁手上的人命更多,李阎王是不是更该死?你总想要我,给李阎王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那凭啥,就不能给老二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志远人本就不舒服,而且心里本就对张氏不满,明心堂已经如此相助郑家了,张氏还是不开面,不肯松口,不肯和李阎王释仇,这会子被张氏一噎,不禁烦躁起来,差点没当场翻脸!
已经向她说明了利害,却还是当断不断,摊上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真他娘的心烦!
郑仲璋不除,以后哭的是谁?是你不是我!不识好人心!
志远真想扭头就走!
可志远终究努力自抑,没有作色。
明天一早就要合作攻岭了,要这时和张氏搞得不欢而散,那明天的行动非泡汤不可。
为李阎王释仇事小,不让日本人得了意,肆意掠夺东北的山林资源,才事大!
“明天还要赶早,”志远耐着性子,和张氏道别:“我先回去准备了。”
志远拿起挂在墙上的狗皮帽子扣在头上,走到门边,想想还是有必要,再劝劝张氏。
志远尽量以一副心平气和的腔调,对张氏道:“贞姐,李阎王再该死,也没对自己家里人下手,也没有投到日本人怀里去,出卖祖宗!”
志远略顿一顿,看着张氏,意味深长的道:“因为郑仲璋的挑拨离间,十多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儿女……有些人,不杀未必慈悲,杀亦可成功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希望贞姐三思。”
言罢,对张信义轻声叮嘱道:“张大哥,那些工具就拜托了,明天第一台大戏又由你主唱,你忙完好歹眯一会,注意休息。”
说完带着林有和大鱼就走了。
目送志远远去,张信义走到张氏身边,悄声道:“大奶奶,你知道他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吗?”
张氏点头:“知道,那是他,在安我们的心,明天的夺岭,会按我们商量的进行,他不会变。”
跟着就是叹气:“为成明天之事,他一直有忍让,这很难得了,可惜,他总带着私心,总想逼我和李阎王释仇!就是叫人心里不舒服!”
“就是这个意思!”张信义小心的看着张氏:“大奶奶,李善德没错是存了私心,但有句话,他没说错,就是留着二爷,郑家将永无宁日!二爷这人,还真有翻盘的能水,维持会那边,已经来闹了两回了,再下来,日本人会不会直接出面来捞人,都不好说!”
“是三回了!”张氏只感觉心力交瘁:“今天你不在的时候,又整了一回,动静一回比一回大,外管事的和我说,都快要顶不住了……”
“大奶奶……听人劝,吃饱饭。”张信义一脸忧愁:“李善德看得透彻,你斗得过二爷,可少爷能斗得过吗?三爷和四爷,是二爷的对手吗?请大奶奶三思,这事关郑家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