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故意的挤坐在庆三爷的身边,因为他相信,只要自己和庆三爷在一起,志远为了保他这个“爹”,就不会声张,戏班的马车,或者就可以平安的过关!
虽然这赌的是远儿对自己的孝心,有极大的风险,因为大温已经说了,庆三爷今天不落网的话,远儿就不能活,可海山仍然相信,孩子为了他这个爹,能舍他自己的命!
孩子今天在康家出言提醒,助自己和庆三爷又躲过一劫,不就是明证吗?只要自己和庆三爷在一起,孩子就决不会动庆三爷!哪怕不动就会丢了他自己的命!
那晚在伊春河边的一幕又浮现在了海山的眼前,自己把孩子打得吐了血,还要一刀结果了他,可当李阎王的枪口对准自己时,远儿艰难的爬起,站都站不稳了,身子一直在打晃,可却为了他这个爹,勉力坚持将身子横在了李阎王的枪口前!最后,自己狠踢了他一脚,把孩子踢得爬都爬不起来,从大温今天说的孩子在尿血看,那一脚无疑把孩子的右肾都踢破了,可当时,孩子抓着地皮儿上的草棵子,艰难的向他爬来,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只为警示自己不要用粪车!
孩子对自己的孝心,可昭日月!值得一搏!
海山的心,忽然就是一疼,心里刀割似的,这是他的远儿啊!自己利用孩子的孝心,让孩子用死来换庆三爷的出城,过关的那一刻,孩子的心,会是多么的痛!
太残忍,太残忍啊!
马车在前进,海山看到大温在前面,已经出关了,大温似乎和朱厚辉有暗中打眼色,搀扶着志远的朱厚辉,嘴角似乎微微的上翘了下。
海山心里一突!突然意识到什么!大温所说的,是否真实?就算真实,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告诉自己?二活一,自己选了保庆三爷,朱厚辉那王八羔子,还不趁机挑拨离间?
海山虽然意识到大温和朱厚辉有可能在唱双簧,可不但没有离开庆三爷,反而挪了挪屁股,和庆三爷坐得更近!
一会马车出城时,看到马车上的庆文秀,志远不会声张,朱厚辉会不会?这个,海山再三考虑过,认为朱厚辉不会!因为他一直搀扶着志远!自己和庆三爷出事即志远出事,志远出事即李家出事!只要自己和庆三爷在一起,他们就不会乱来!自己要听了他们的话,离开了庆三爷,估计就悬了,远儿或者不想他三大爷死,朱厚辉和大温可不好说!
马车过关口了!前面大车的余国成下了车,对守关的人点头哈腰的,也有警察对车上大的戏箱开箱验看,不一会,就放行了。
车过朱厚辉和志远跟前时,海山忍不住还是偷偷扫了志远一眼。
正好碰上,志远也正偷偷的看他,两人对了一眼,海山看到,孩子的一双大眼里,已经溢上了泪水!
海山赶紧别过了脸,不忍再看。
孩子曾经丰润俊美的脸庞,留着明显被殴打过的痕迹,脸色极差,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得朱厚辉用力的架着他,身形更是明显的脱了形,穿着硬挺的学生装,仍掩不住身条的瘦削,脖子也显得更加的细长……
海山的心一酸,这是他的远儿啊!
车一过关卡,海山的泪水就溢满了眼眶!
三辆大车,都顺利过了关卡!
大车走远了,朱厚辉借口志远人在发烧顶不住了,把他扶到边上休息。
坐在地上的志远,心里难过得浑身都在发抖,几乎支撑不住,朱厚辉却还在他耳边继续放毒:“你求我成全,我成全你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过去,一个字没说!可结果呢!亏你还为他这么拼命,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看到没,二活一,他根本就没想到过要选你!他要的只是他自己的名声,根本就不管你的死活……还故意跳到那个人的身边坐着,这和推你去死有什么分别!”
朱厚辉的话,就像是一根根尖刺,刺入了志远早已鲜血淋漓的心!
“辉叔,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了……”志远死揪着自己的胸口,海山和庆三爷已经脱险,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松,就只剩下心里那让人窒息的痛,一口气上不来,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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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海山和庆文秀不敢歇在余国成的家里,余国成把他两人藏在村外小河边一个没人的窝棚里,说好了次日还用戏班的马车,送他们去四马架。
海山和庆三爷之所以北上农安,而不是直接往东去大连找张惠霖,就是因为庆三爷有个以前一起在蒙边为匪的朋友,例了边(即金盆洗手)后,在农安以西不远的四马架开了家养马场,在当地算有头有脸,这朋友人很仗义,庆三爷想着去投靠他一段日子,一来避风,二来把腿伤养一养,三来那朋友门路多,或者他有办法能把庆文秀安全的送到大连。
窝棚里,庆三爷和海山不敢点灯,就着月色,坐在木台上聊天。
庆三爷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海山竟然放弃了远子的性命,来救他这个兄弟,庆三爷对海山感激之余,就是为志远担心:“我觉得大温说的,可能是真的,你看远子和朱厚辉,压根就不是自在样,边上是有特务在看押着他们的,远子一看就知道正在生病,若远子还是他们一伙的,再怎么着,也不会病成这样了,还逼着他出来认人吧。远子放过了我们,下来,他自己就要被人往死里整了。”
庆三爷劝海山:“明天我跟余国成去四马架,你就别再跟着了,你去找李熙,你几次三番只顾我不顾远子和李家,我估计李熙见了你,不会有好脸色,可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远子,你向他低个头,求他想法儿把远子救出来,要你不愿意向李熙低这个头,至少也回浑河堡去,远子为了你,冒死编了个燕九骗日本人,你可别辜负了他,你要再和我一起,出了事,可怎么对得起孩子的这一片心啊!”
海山没有立即回话,海山也为志远悬着心,孩子性命岌岌可危,庆三爷也还没有真正的脱险,他知道,这会子,他的心眼不能乱!
人在窝棚里坐着,海山的耳朵却是支楞着的,用百倍的细心,捕捉着周围每一个细小的声音。
海山伸手示意庆三爷,要他别动,跟着人就闪出了窝棚,不一会,回来重新坐在庆三爷的身边:“没事,水耗子!”
然后才回答庆三爷刚才的问题:“三哥,你不用再说了!我说过,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不把你送到大连交到张会长手里,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咱从长春逃到这里,一路上,多少素不相识的人,都能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冒死救你,何况我们是生死兄弟!”
“那远子呢,你就不管他了?”
海山眼神一暗,叹口气:“天下哪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啊……”,但很快又双目炯炯,语气坚决:“但救三哥是大义,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庆三爷感动得说不出话,眼泛泪光。
海山强挤一个笑容,拍着庆三爷的肩,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没事!没事的!!三哥,你也不瞅瞅,远儿边上的是谁,朱厚辉啊!那可是李熙的第一心腹!李熙那老狐狸,贼精贼精的,会不懂得趋吉避凶?我估摸着,李熙一定有法子,保住远儿,要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把朱厚辉这么明放在远儿身边,而是会和远儿撇得清清的,你想啊,要远儿被鬼子给咔嚓了,他不就成了犯人家属了吗?”
庆三爷将信将疑,想了想,又为海山悬上了心:“正因为李熙贼精,无利而不往,才叫人担心!这回,李熙不但不撇清,反而把朱厚辉明放在孩子身边,为了孩子他这么拼,只怕是想借此立继志远,远子以前不肯应承他,可这回被他这么狠的挑拨,你就不怕远子真的跟他姓了李?”
海山脱口而出:“远儿决不会!之前我在长春去找他时,远儿就已经说了,他发现李熙有要立继他的心,所以他要离开李熙,回奉天侍奉我,连熙德堂都要搬回奉天。”
海山脸上现出一丝得意,语气更是自信满满:“三哥,你知道的,远儿最怕的,就是我不要他,我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入继李家!”
庆三爷皱了皱眉,感觉海山太自大了,海山一次又一次的为大义而舍弃孩子的性命,戳孩子的心窝子不算,还低估了对手李熙,远子那孩子纯孝,或者不会对海山心生怨恨,但李熙是吃素的?又是施恩,又是挑拨,待远子又是真心,远子那孩子重情义知感恩,已经一向总为李熙说好话了,眼下孩子能不能活,又全靠李熙,被李熙营救脱难后,会不会真的入继李家,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