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只感觉被那无比的冤枉和痛苦压得喘不过气,被海山给他的委曲刺痛得他想在墙上一头撞死!
可再难受也不可轻生,因为爹爹和三大爷还未脱险,生死未卜!
“善德愧对老师,愧对赵文豪,”志远含着眼泪求李熙:“请老师设法营救赵文豪,也请老师救救我爹和三大爷……”
一提起爹,想到爹爹对自己的冤枉和绝情,志远心里比被人用刀搅刮还痛,忍不住眼泪就成串的往下掉。
“还救?!”李熙愤恨的瞪着志远,真的很想左右开弓,继续赏志远一顿大嘴巴子,但看志远哭得哀痛,两腮也早肿成了猪头,心软了,只冷哼一声:“哼!你现在对我的连累,大不了是累我丢官而已,在我手里将满洲国缔造成超过日本的亚洲最富裕的国家,在经济上有所建树并名留青史,是我的梦想,我的这个梦想,如丢了官不能再继续追逐,那我也认了,因为是我自作孽宠得你无法无天,但再帮你胡闹下去,丢的可是身家性命。我还有对家庭的责任,不能陪你疯了,我疯不起。”
志远近乎绝望了,但为了海山,仍不肯放弃,爬起身拉着李熙的衣角:“老师!我也没想到帮三大爷的人,会是我爹,更没想到,我爹还抓走了我打了我这一身的伤,下来我要怎么办?除非我死了或失踪了,不然,都得向森田去解释,我擅自离队,不管我怎么解释我的这一身的伤,森田都会注意到我,必然扒我的过去查我的身世,我和庆文秀早就认识,还有我爹和三大爷的关系,只怕都会被他扒出来!我爹最近人不在浑河堡,他要入了森田的眼,被森田顺藤摸瓜的查,只怕我爹就没跑了!我不是怕死,而是我要是死了或失踪了,森田会更加注意到我的身世,会查得更起劲儿!老师!帮我救救我爹,求你了……”
李熙的脸比那锅底还黑:“你脑子倒还没打坏嘛,为你爹想得够周全的,怎么办?别问我!你自己作死捅的篓子,自己背去!”
“老师!我总给您捅篓子,总要您帮我擦以屁股,遇事也总为我爹想得多些,是我自私,真的对不起……”
志远生怕李熙拂袖而去,孤注一掷,祭出大招:“我有个想法,但要老师帮我,求老师成全,若能帮爹爹脱险,善德愿意让老师立继为子,侍奉您一辈子。”
朱厚辉听了,立即眉毛就是一挑!
一直以来,将志远立继为子是李熙的心愿,朱厚辉也一直想帮东翁达成这个心愿,可从目下看,这李善德总是麻烦不断,朱厚辉很想出言提醒李熙,志远一直以来故意在钱财上和李家撇得极清,这是对过继给李家的抗拒,如今突然主动提出愿意让李熙立继他,是为了求李熙出手救他爹。即使杜海山放了狠话不许志远再姓杜,但志远仍然心心念念的以杜海山为念,志远肯让李熙立他为继,明显带有临时抱佛脚的意味,这并不是真正的归心,事成之后,这小子过桥抽板,又不肯了怎么办?
李熙倒没让朱厚辉担心,一把拔开志远拉着他衣襟的手,斜着眼冷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出息头呢,原来也不过就是个病急乱投医的货!为了你爹,你倒是能豁出去,什么都敢答应!别的好说,不姓杜跟我姓李,你以为你真能做得到?
“能!”志远眼都不眨。
李熙深深的看了志远一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爹的命是命,李家人的命也是命!到现在,你还在损我以利你爹!在我眼里,你曾经可爱,如今,面目可憎!”
志远呆了!
李熙已经走到门前,要开门出去了,志远急忙辩白道:“老师!我是放不下我爹,可我也是真的感念老师的恩情,是真的想孝顺老师!”
李熙之前的话,把他自己都说难过了,听了志远这话,更是一时起了性子,他大爷的,难道我李熙还要你个臭小子李善德的感情施舍?他是真的生志远的气了。
“没人要你放下!你总在不断的给我添麻烦,成天替你擦屁股,老子累了,也早烦了!连累就算了,我可不想李家,给你和你爹当陪葬!你以为,我还会立你为继?”
李熙说完,摔门而出。李熙出了门,在走廊上烦躁的来回踱步,牢骚归牢骚,眼下要紧的是,怎么处置志远。
第一次走过门前时,李熙瞥见门里志远从床上跳下了地,似乎想往门外冲,李熙没理他,屋里还有个朱厚辉呢,那小子翻不了天!
第二次走过门前时,瞥见志远光着脚就那么杵在床前,抬眼看着天花板,喘着粗气,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不通。
第三次走过门前时,志远人已经坐地上了,伏在床上哀哀的哭。
志远的抽泣声不大,明显是压抑着的,入李熙耳里,先是厌烦,渐渐的就化作心痛。
他爹不要他,甚至是要杀了他,连自己,也骂他面目可憎,甚至不再稀罕立他为继,孩子那么聪明,肯定会明白,自己一旦不再有立他为继的心,那他就是一个随时可以出卖的筹码!
父母是孩子的依靠,善德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倚仗!
真的好可怜……
李熙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房间,向志远走去。
志远哭得正伤心,有人在他身后,双手插在他的腋下,在往上提他,从力道能感觉出,那是一种温柔的扶持。
志远回头,他以为是朱厚辉,可看到的,竟然是李熙。
李熙把志远扶坐在床边,自己也在床边坐下,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表情严肃:“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下来,准备怎么办?”
志远没用手帕,抬手在自己袖子上抹了抹泪,抽着鼻子道:“任由老师安排!眼下,我已经无力再帮我爹做什么,下来,怎么对李家有利,就怎么安排好了,就算是死,我也绝无怨言,只求老师,顾念下李阎王,尽量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李熙拉长了脸:“我问的是,你原来打算怎么做,你不是说你有个想法吗?”
“我原想着,再为我爹做最后一件事,把水搅浑,将森田的注意力,引到歧路上去,好让我爹,不入森田的眼,以后还能回浑河堡好好的过日子,实现我爷爷光大杜家医馆的梦想。”
“哦?”李熙来了兴趣:“怎么做?”
志远定了定神,又想了一想,才道:“我原准备这样:回特训班,向森田说,在大和旅馆看到土豆叔的尸体时,因已经多年没见过土豆叔,并没能认出他来,到通缉令下发,才知道主犯原来是庆文秀,而之所以没有向森田主动坦白我和三大爷早就认识,是因为害怕自己和通缉犯有关联,为自己惹下种种麻烦,特别是害怕面对森田的逼问甚至是刑讯,一开始没有坦白,后来越想越怕,就想着在抓捕行动中积极行动,更希望能亲手抓到犯人立下功劳,那我再向森田坦白时,就能洗清故意隐瞒、同情疑犯的嫌疑,所以我在大杂院行动中非常积极努力,冲在了前头,但或许就是因为我冲在前头,可能因此被犯人看到了并记恨,所以,庆文秀的同犯,一个以前庆家商团里的小头目、叫燕九的人,在我和同学一起徒步回学校的时候,趁天黑打晕并掳走了我,扛到河边一个地方准备杀害,我当时苏醒过来,和他搏斗,搏斗过程中,被那人打成重伤,还掉下了个深坑,那人大概以为我没命能再爬上来,就走了,后来我爬出坑,坚持走到有人处,碰上一个好心人,他就把我送到了家。”
李熙听了,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先转了两个圈子,然后看着志远问:“燕九?为什么是燕九?”
“燕九我听我爹说过,在江桥抗战中被日本飞机投下的炸弹炸中,尸骨无存,他曾是三大爷商团里的小头目,这个在奉天很多人知道,既然土豆叔能跟随三大爷行刺,燕九叔一样也可以,燕九叔还是个光棍汉,没家属可连累,可查的线索也最少,让森田查空气去吧!”
李熙轻蔑的一笑:“且不说逻辑上说不说得通,你知道你这个谎言要能站住脚的前提是什么?”
志远神色黯然的点头:“这搏的是,我爹和三大爷,成功逃亡的几率,如果他们被抓到,谎言自然就破了,森田会知道,三大爷的同犯,是我爹,而不是什么燕九。”
李熙忍不住就骂:“你他妈的还知道!那你以为,他们成功逃亡的几率能有几成?我看,最多就是一成!我说过,任是谁,也无法和国家机器相对抗,敢情这五年,我教出来的是个蠢材!你平时脑子还好使,可一遇上你爹的事,就傻掉了疯掉了,病急乱投医,是什么昏招险招都敢想!”
李熙愤恨的用手指点着志远的脑门:“谎言一破,第一个死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