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被李熙看得心有点虚了,眼神里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惊慌。
李熙突然的就目露凶光,带着恼怒:“钱益三的失踪,果然是你!”
跟着,李熙从床边弹起,突然出手,对着志远被李狗剩打的青肿还未全消的脸,一个巴掌就扇了下去!
志远捂着脸,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懊恼不已,一句“果然是你!”,就知道老师原本并不确定钱益三的失踪,和自己有关,是自己还嫩,在老师面前露了怯,反被老师坐实了。
志远突然想到,就连森田贞男这个人,都不知是不是老师杜撰出来的,只是为了乱他的心,好在此一刻带出钱益三!
李熙想咆哮,想打人,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圈,终还是压下了火,这虽是家里,动静也不能大了!出到门前,和门外的朱厚辉打个眼色,要他小心看着,然后走回志远的床边,逼视着志远,直接了当的就问:“钱益三人呢?你把他杀了?”
志远扭开了脸,不理他,气得李熙直接又一巴掌扇过去。
已经挨了一巴掌,志远心里蹩着气,伸手就去抓李熙的手腕,他也是个练家子,对付不了古蝎子二棒槌李狗剩之类的武林高手,对付一个知识分子,自信还是绰绰有余的。
谁知——
“啪”的一声,志远刚要扣住李熙的右手的手腕,李熙突然手腕一翻,让他抓了个空,同时,左手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他脸上狠甩了一下,志远一下子都呆了。
这么快!
这是一个大特务真正的身手!这才是老师真正的实力!
他手里若是有把枪,或是有把刀……
志远打了个寒颤,拥着被子,还冷得如置身冰窖!
这是李熙的冷!
李熙冷冰冰的剜着志远:“刚才第一巴掌,是教训你胆大妄为,这第二巴掌,是教训你目无尊长!这是在家里,对着老师不好好说话,难道要哪一天,让森田贞男把你抓到刑讯室,把你给打烂了,你才会好好的说话?”
志远挨了打骂,恼羞成怒,真想冷冷的瞪回去,然后掀被子走人,回浑河堡找他爹去,再不理这老狐狸了。
可他知道,那解决不了问题,而且朱厚辉就在门外,他很可能连房门都出不去!
巨大的压力面前,志远反而冷静了,老师怎么会知道钱益三?还推测到钱益三的失踪和自己有关,这里头大有文章,而且肯定和爹爹相关,这里头有些啥,自己得打听明白了!
而要获得这些涉及爹爹的消息,首先要和老师缓和关系!
志远低下头,被甩了两巴掌,不但疼,后头这一巴掌,还打得嘴里又腥又咸,显见得是流血了,稍一酝酿情绪,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滴了下来。
见志远似乎是哭了,还一副委曲得不可方物的模样,李熙果然心就软了,他一向很宠溺志远,志远还有伤病在身,这种不哭出声只用手背抹眼泪的样子,看得他心里很是心疼。
李熙在床边坐下来,看志远嘴角挂血,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善德,你仔细想想,老师会害你吗?如果你觉得不会,就不要再欺瞒老师。如果你觉得老师对你不好,你可以回浑何堡找你爹去,我绝不拦你。”
志远吃惊的抬眼看着李熙,李熙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这人养育教导了自己五年,自己生个病他都一定要亲自看护,最怕的不就是自己舍他而去回浑河堡吗?这会子,就这么舍得自己走?
细想一想,有些悟了。
“老师……”志远叫了一声,突然声音就哽咽了,眼一热,这回是真的哭了:“老师维护我的心,我明白!对不起,我惹老师生气了,伤老师心了……”
李熙在心里叹息,这真是个知好歹的孩子,可这小子,为了他爹也忒胆大了,不好好敲打敲打,终有一天,会连累自己。
“知道就好!”李熙冷笑道:“你要不明白老师的苦心,尽管回家去,但我可以告诉你,以我对森田贞男的了解,他一定不会放过你,如果他的目光转到了浑何堡,只怕他就会注意到钱益三的失踪,那你爹参加过江桥抗战的事,估计也会被他挖出来。”
志远最看重就是他爹的安危,李熙相信,自己这么一说,这小子,就算是赶他回浑河堡,他也不会走了。
志远当然品出了味,心里对李熙不满的鄙视了一下,同时,再次怀疑,这森田贞男,是不是老师杜撰出来吓他的。
“肯和老师好好的说实话了吗?”李熙斜着志远问。
志远轻轻点头,除了要套李熙的话,也因为他相信李熙,真的不会害他。
爹爹参加过江桥抗战,老师是完全了解的,但直到现在,爹爹仍平安的在浑河堡生活。
老师稀罕自己,但他并没有借日本人之手除去爹爹,志远相信,这一切,都源自老师对自己真心的喜爱。
“钱益三在哪里?”
“这世上再没有钱益三。”志远的声音很轻:“这人一直想坐实我爹参加过江桥抗战,然后借刀杀人!”
李熙嘴角挂上了讥诮:“你不是一心要做个善人吗?在你心里,不是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吗?那钱益三的命也是一条命!”
志远抬眼看着李熙,目光无比坚定:“在我心里,是真的觉得,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但对一个铁了心要害我爹的人,我自会为他安排取死之道,决不给他成为祸害的机会!”
李熙久久的凝注着志远,嘴角的讥诮渐渐化去无形,眸子里掠过一丝褒美之意:“好!我的善德虽然还稚嫩,可心机深沉,心思缜密,难得的是不会拘泥于妇人之仁,面对祸害秉权敢杀,不错不错,有那么点儿能护卫至亲的意思了!”
李熙起身到门外和朱厚辉交代了几句,很快朱厚辉就把小药箱捧了来,李熙从中拿出棉签,沾上些药粉,坐在床边,小心的托着志远的下巴,叫志远张嘴,亲自给志远嘴里的破损处上药。
李熙刚才一巴掌打得志远顺嘴角丫子流血,志远眼里的惊怒李熙可不会忽视。
虽然这臭小子,胆大妄为,确实该打,但打一巴掌后得给一个枣,不然,难保这臭小子不会心生怨恨,毕竟不是亲生的啊,没有血缘的维系,就得时时用心用情去维系。
果然志远脸上,就全是惭愧和感激之色,乖乖的配合着。
待朱厚辉拿了药箱退出,志远问李熙:“老师,您怎么会知道钱益三?又因为什么,怀疑钱益三的失踪,和我有关?”
李熙淡淡一笑,提起被头,为孩子围好肩膀:“善德,我视你如已出,这几年你生病时看护你,连你眼睫毛有多少根我都不知数过多少遍了,会不知道你的心性?你撅下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又岂是你区区一条‘暗渡陈仓’之计瞒弄得了的?”
志远坐正,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拉着李熙的胳膊轻轻的摇:“求老师教导,我好知道,我的破绽在哪里……”
“你并没有明显的破绽,”李熙道:“只是你最近,在熙德堂上,太用力了,你有多久没回奉天看你爹了?以前顶多一个月,你肯定就要跑回去看你爹,可这一回,你已经两个多月没回去看你爹了,表面上你是在忙于熙德堂的成立,可我总觉得这里头有幺蛾子,因为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你爹才是天下第一大事!”
李熙拍拍志远的手背:“这里头的幺蛾子,就是你已经定了主意,要为你爹提前除害!而为了掩人耳目和撇清自己,你以忙于熙德堂为名,连奉天也不回,但却暗里派人做掉了钱益三!”
李熙脸上是掌控一切的自信:“我说的,对吗?”
志远看着李熙,好一会儿,终是默默的轻轻点了点头。
李熙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为你去奉天浑河堡取钱益三性命的人,是你手下的那个什么南朱雀王志军吧。”
志远惊诧的看着李熙:“这又是从何推理而来?”
“照片!”李熙扶扶眼镜:“李狗剩在妓院和金凤家门前的那些照片,就出自王志军之手,你拿那些照片来给我看,求我帮你查李狗剩的底时,我就留意到了那些照片,能拍到那些照片的人,并不简单,从这些照片上,我敢肯定,你把在特训班所学的特工手段,尽数的都教了给他!王志军的忠心和才情都不错,还从你这学了不少特工手段,但他做你的贴身跟班做得好好的,却突然被林有所替换,这让我心里有所怀疑,估摸着你小子,要出什么幺蛾子了,果然,没过几天,奉天那边就有消息过来,钱益三,失踪了!”
李熙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还知道,王志军来回都没有走铁路,哼,这几年你倒没有白跟我,知道铁路上的眼睛多……”
志远呆呆的看着李熙,真正认识到,自己虽然追随了老师五年,但老师身上,还有很多东西他得虚心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