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擦擦泪,林有的娘听到声音,频频呼唤林有,林有转头,看到炕下靠墙的另一边,用条凳木板,搭了个临时的床铺,铺着毯子,他的娘正在上头坐着,头脸干净,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边上他的小妹妹并一个不认得的年轻女人陪着他娘。
林有赶紧过去,和他娘抱头痛哭。
林有的娘,一边哭,一边道:“多亏了李恩人!你爹走了,你又不回来,我都不知怎么办!要不是不忍心你爹还就那么晾在炕上,我都想一头撞死!是李恩人来了,安慰我说不要怕,天塌下来他顶着!他张罗这个张罗那个,给你爹抹身、穿寿衣,叫了这个张太太来陪着我,还连夜去把你弟弟妹妹都找了回来,忙这忙那,一宿没睡啊,这会子,去前香镇给你爹订寿木去了。有子,一会人家回来,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到时,你带上弟妹,还有我,一起给恩人磕头!”
林有咽得说不出话,只一味哭着点头。
那李恩人,上次救了他爹一命,不留名,却悄悄的留下了身上所有的钱,已经让林有念念不忘,时常想起并在心里感念,这会子,见到家里事事妥贴,娘有人照顾,在外头受苦的弟妹也回到了家,特别是听到娘说,恩人替自己尽孝,亲自给爹抹身、穿寿衣,更是感动得他的心,像是被人揪着用刀割一般的疼。
别说是磕头,这会子,林有心里满是对恩人的感激和挚爱,为了恩人,就算是要他去死,他都愿意!
林有的弟妹,见娘和哥哥哭得伤心,也过去抱着,一家人哭成一团。那月白长衫和那年轻女人,见状忙上前劝慰。
林有的娘又拉着林有的手,道:“这个张先生和张太太,是李恩人的人,也是忙了一晚,你也要好好的谢谢他们!人家也是一宿没睡,你回来了,该张罗的你来张罗,让人家回家去,或是先上哪个邻居家里,睡一会儿。”
“大娘,您别客气!”那两人连忙客套。
林有安抚过母亲并弟妹,就伸手示意,请那月白长衫的年轻人外头说话。
两人出到房前,林有拱手先是深深一揖,然后就跪下去要给那人磕头。
“可使不得!”那人赶紧去拉。
可林有的功夫,哪里是那人能拉得住的,那人也不敢生受,陪着林有跪下,继续拉他起身。
待林有磕过头站起,那人拱手自我介绍:“林有兄弟,我叫张九如,是城里博雅轩的掌柜,里面那女人,是我媳妇儿,外头这个帮忙的小徐,是我店里的伙计。因我操办过白事,又有媳妇方便照顾你娘,我们哥儿叫我来帮忙,并要我协助你们家,总管这次白事,直到老人家入土为安。往后这几天,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帮林兄弟把你爹的事,给办妥当了。”
张九如说着,一摆手按下了林有正要客气作揖的双手,看着林有认真的问:“呃……林有兄弟有些面善啊,我们以前,见过?”
林有看看张九如,拉过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一个地方点了点:“是见过,你那会被热粥烫了手,我给你涂过酱油。”
张九如恍然大悟:“哦!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真巧!”
就在几个月前,林有到大鱼家和大鱼还有一个朋友一起切磋武艺,切磋完回春江饭店的路上,看到很多人急匆匆的朝一个地方赶,问了人,才知道这一天,城里新开的一个善堂“熙德堂”,在万寿寺里做善事,除了施粥赠衣,还给贫苦的孩子发书,有的孩子还领到了认字的卡片和纸笔,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因长春新立为满洲国的首都“新京”不久,大量的外来人口涌入,其中很多是失了土地来找工作机会的贫苦人,很是稀罕这些东西,所以很多人往万寿寺赶。
林有家穷,想着或者能给弟妹或爹娘讨一件半件衣服,也就随了人流,到了万寿寺。
进了寺,看到人最多的是领书领文具的地方,被很多大人孩子围得水泄不通。
林有在领衣服那条队伍里排队的时候,都快排到他了,就听到边上的施粥台那边,传来一声惨叫。
原来是排队的人多,有人心急领粥,拼命往前挤,一个负责分粥的“熙德堂”的工作人员,舀粥时被人撞到了手肘,半勺粥就淋到了自己的手上。
那粥可是滚烫!
林有见了,顾不得都快轮到自己领衣服了,一个箭步就冲过去,他是厨师,对于水火烫伤甚有经验,知道粥这东西,因为粘乎,烫起来最是伤人!
林有冲过去,第一时间抓起那人的手,就往台后洗碗的冷水盆里泡,然后叫人找来酱油,给抹在烫红的地方。
张九如指指自己的手背:“瞧,都几个月了,这黑印还没退,但好歹是因为处理及时,没有皮破肉烂。那一回,多亏有你!”
林有拱着手:“我以为张先生是‘熙德堂’的雇员,想不到先生是博雅轩的掌柜,张先生身份贵重,却亲行善事,林有敬佩。”
张九如连忙摆手:“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我那算是个啥!我们哥儿那才叫身份贵重,他有很多的生意,我当掌柜的博雅轩,东家就是他!他还是熙德堂的堂主!可每回做善事,他都亲自上阵,别说是施粥派衣,洗碗推车这样的脏活累活,他都不知做了多少!他那天也在万寿寺啊,在分派书笔,估计是被人围着你没看到他。”
“啊?小李……李恩人……是熙德堂的堂主?”林有大瞪着眼,简直不敢相信。
这怎么可能?那个在树下淋着雨的少年,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多么的纯真,是多么的可怜可爱,让自己想起了在外受苦的小弟弟,起了怜爱之心,把他带回家避雨,那分明就是一个大孩子!他会是熙德堂的堂主?!
“是啊!”张九如肯定的答道,还一副很奇怪林有为何对此有疑问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