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乖巧听话的志远,这会子却出奇的倔:“我只是想出去看看那些书,从中找能证实我想法的细节,爹,我感觉,李教授对工业救国,是真的心有宏愿,而他对我,我感觉也是真心,他是真心想栽培我!”
“他真心?”海山双目灼灼:“他真心想栽培你,你就跟他走?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海山真的是又惊又怒:“你……你还是那个平时聪明孝顺的远儿吗,你难道看不清,李熙机关算尽的表象后面,为人的阴险?难道你就不怕又一次被坏人拐骗?难道几年前的分离还不够惨痛?难道有奶就是娘,当别人可能给你一个更好的前程,你就要追随于他,要“先生”不要“爹”了?!”
志远紧抿着嘴,不说话。
他竟然不否认!
姥姥!
“那你找他去啊!还等什么!”海山气得不行:“老杜家的圣贤书,你都白读了吗?!这么是非不分!”
志远这晚上为爹爹和李熙的谈话一直悬着心,太过紧张,又几度起身,汗没捂出来,倒是穿穿脱脱的又着凉了,头痛得很,肚子也不舒服,仿佛在翻江倒海,人正极难受烦燥,听了他爹说的,心里忒委曲!
爹爹为什么这样问,为什么不信自己!
委曲之下,倔劲上来了,志远竟然也冲着他爹吼:“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去找他!而且人家是被你骂跑的,都明说了你儿子成不成材关他屁事,我还怎么再去找人家?!”
话一出口,志远自己都被自己吓着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和爹爹说话,敢吼爹爹,还当着三大爷和军师爷爷!本来是想强调自己决不会背着爹爹去找李熙,可这话说出口时,竟然是怨恨爹爹气走了李熙的意思。
志远瞬间懊恼得想死!
如此顶撞,这下子,爹爹会被自己气疯掉!
果然,他见到他爹爹眼里的怒火迸发了,下来是什么,他能猜到——自己的屁股,怕是要开花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怕自己再说出什么词不达意的话来,连解释都不敢。
果然海山暴跳如雷,抡起了手臂!
海山差点就要一个巴掌拍下去了,盛怒之下,到底也还有一丝理智,孩子还在生病,而且这小子,一向打他,都是不闪不避的,自己手重,除了打屁股,还真难保证打其它地方不会伤了孩子。
可这臭小子,今天是真的欠教训!
海山改为揪着志远的衣襟,一个推搡,把志远推倒在地,指着地上的志远大吼:“你这是怪老子,坏了你的好事是不?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你打量着,你生病了,这里又是你三大爷家,有你三大爷和军师爷爷护着你,老子就不会打你了?!”
跟着就是冲前,一手拎起志远,一手操起炕上笤帚,就往志远的屁股上狠抽,虽有庆三爷和虚云和尚拉着,还是两下子,就把笤帚头都打断了。
庆三爷和虚云和尚,死拉着海山,志远见他爹如此盛怒,哪里还敢再倔,强拖着病体,给他爹跪着,叫了一声“爹——”,跟着就说不出话了,只有泪水长流。
庆三爷和虚云和尚,和海山扭成了一团,忽然三人都僵了僵,因为边上志远趴在地上,呃呃有声,把之前吃的中药和粥,全部都吐了出来。呕吐物的酸臭味,立刻就弥漫开来。
屋里立即安静了,庆三爷和虚云和尚,立即上前,而比他们更快的,是海山,海山把志远从地上抱了起来。
志远两眼无神的看着他爹,不知怎的,吐了,肚子里反倒觉得好过了些,可头还是很沉,很晕,眼前发黑,是那种知觉即将丧失,马上要晕厥的感觉。
被老爹打的痛是既火辣又模糊的,心里的委曲,却无比的清晰。
志远顶着晕眩,撑开只要一松劲就要闭上的眼,努力为自己辩白:“爹可以打我……但……不能冤枉我……,远儿……发誓,远儿心里,从来都……不愿意,和爹爹分离!”
听了前半句,海山的火那个大:这臭小子,人长大了,妈了个巴子的开始有脾气了,老子说一句他顶一句!
可听完后半句,鼻子一酸,眼里的火气像被人兜头淋了一桶冰水,顿时没了温度!
志远后半夜开始发烧,显是穿穿脱脱之间肚子受了凉入了风,感冒之外还添了肠胃方面的毛病,开始拉肚子,拉了六、七次,反正是一夜折腾,海山守在孩子的被窝筒边,衣服都没脱,几乎是一宿没合眼,针灸、按摩、一遍又一遍的帮孩子换敷头的毛巾把子。
志远那点儿被他老子“冤枉”、“不信任”和抽屁股的怨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老老实实的向海山认错,哭着求海山的原谅,央求着海山别再照顾他了,上炕休息。
杜大神医的医术,还真不是盖的,到次日的中午,志远的烧就退了,也有了胃口,吃了一大碗的白粥,精神也好多了,不但不肯再让海山照顾,还反过来在炕上铺好枕头被子,硬要他爹爹海山脱衣上炕,补上一觉。
到海山一觉醒来,已经下午3点多了,就见志远坐在炕桌边上,在灯下看书。
冬天,加上炕上有人在睡,门窗子基本都关着,屋里暗,看书得点灯。
虽然面前摊着书,虽然眼光也落在书上,海山却知道志远并不是在看书,而是又神游了,以至于自己醒了都不知道。
这孩子在安全的情况下,特别是有自己在身边时,时不时的就会想事儿想入了神,进入神游的状态,这在海山,已经司空见惯了。
海山瞄一眼志远面前摊的书,不禁皱了皱眉,那是李熙标注过的史书!虚云那老面瓜,也不问问自己,就把书给远儿看。
昨晚虚云和尚去把门外李熙扔的书给捡了回来,那些书,海山曾经翻看过,是史记中的本记,上面不少地方,有用钢笔写的备注,几本书上,同一人的笔迹,应该是李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