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子没好气的白了儿子一眼,自己的这个儿子,才干是有一些,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凤云轩的大伙计,算是蛮有出息的了,人也勤快、听话和孝顺,但并不是什么栋梁之才,只怕不是那大宝少爷的对手,要真把什么机密告诉了他,说不准哪天,机密就被大宝少爷给忽悠了去。
张老爷子沉下脸,冷哼一声:“打听这个做什么?当年的事不许再提!我知道你的心向着大宝,别以为那是帮他,那不是帮他,是害他!不管大奶奶做了什么,她现是老爷的大老婆,对于大宝少爷来说,那是他嫡母!以正统论,嫡母比生母还大,杀她就是弑母!”
这天下午,虚云和尚坐着他雇来的爬犁,进奉天城来到了庆三爷的家门前。
这天是志远可以回家住的日子,以往逢这些日子,虚云和尚没少往海山家跑,虽然来回上百里路,辛苦奔波换来的只是和海山父子一起吃个晚饭,和志远唠唠嗑,过问指导一下志远的功课,但,老和尚一直乐此不疲。
庆三爷边把虚云让进屋,边问:“先生,你这会子过来,啥事?来看远子?你怎么不和海山一起过来?也省得还要石头家备爬梨,再送海山过来了。”
这时节,已入冬,天冷,海山怜惜志远要起早贪黑,有时就不带孩子回浑河堡家里去住,而是和志远就在城里,上庆三爷家里住,为着第二天一早,孩子回绸缎铺能方便些,早上能多睡一会儿。
虚云和尚一本正经:“三爷!我知道海山和远子,今晚会住在你这里,我有事找海山,我这是从海山家里来的,海山医馆里好几个病人在等他,忙得和我细聊的时间都没有,我先一步到这里来,是想向三爷借个宝地,请三爷安排个僻静的地方,我有些事,要在远子今晚睡了之后,和海山细聊。”
庆三爷笑老和尚:“故弄什么玄虚,就你们两个聊?老子听都不能听?”
可见老和尚表情严肃,庆三爷也不是个只会开玩笑的,立即换上了严肃认真的表情:“真有事?成,今晚我找间空的客房,烧好热炕,备上火盆、酒菜,让你们慢慢聊!”
这晚,海山给志远推完背,都已经二更天了,见孩子睡着了,海山悄悄下炕,出门去找虚云和尚。
东厢的一间客房里,虚云和尚已经等海山多时。
海上上炕坐了,一边执壶为虚云斟酒,一边问:“先生,啥事啊,搞得这么神秘?”
虚云淡淡一笑:“你当是我故弄玄虚也好,装神弄鬼也好,我话先说在前头,有些话,我说了,你信与不信,都别问,别问我从哪听来的,别问是谁和我说的,人家有人家的规矩,咱不能露了人家的海底,只一样,那人说的,可是铁嘴神算,反正他说我的那些事儿,可是靶场上的老黄忠——百发百中!”
海山抿了一口酒:“这些,和我有干系?这是那位高人,说了我些什么,先生要告诉我?还是先生,想让我,也去找那位高人算一算命?”
海山有些不耐烦,今天给志远号过脉,还是脉细、气虚,脾肾两亏,他从家里带了些药材来,他还要开方子,给孩子熬药去呢。
虚云和尚知道海山忙,也不玩虚的:“人家既是高人,哪里是肯随便给人算命的!他是说了一句,可不是说你,是说远子!”
“说啥?”事关儿子,海山有了兴趣。
“我从张九如那里,才算知道了远子的生辰八字,给那人看,那人只说了一句:“此子有三父!再问,他就不言语了,估计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肯多说。”
“这啥意思?就这,也值得先生巴巴的跑来和我说?”海山有点惊讶,虚云啥时变得这么迷信,这么大惊小怪了?
虚云忙道:“此子有三父,大白话啊,就是说,远子命里,注定有三个爹!你,不用说了,养大了远子,远子心里,也只有你这一个爹,不用说,肯定算一个!林延祥,远子的生父,不管他们之间有多少恩怨,远子也毕竟是林延祥的骨血,所以,林延祥,也算一个!那么,远子还有一位父亲,这是谁呢?”
海山心中了然,老和尚这是想借机,认志远当干儿子啊!
“古成义呗!远子在他手里时,被他逼着,叫过他是爹!”海山有点没好气,老和尚竟然提远儿是林延祥的骨血,竟然把林延祥的生育之恩,与他这么多年对远儿含辛茹苦的抚育相提并论,这让他心里不受用!
虚云和尚摇头:“古成义不算!你都说了,远子是被逼的,怎么能算,既然是父亲,若非血脉相连,必是心甘情愿的!”
虚云又说了一回志远和林延祥“血脉相连”,海山心里更加不快,不禁白了老和尚一眼。
海山知道,虚云一直很想认志远为干儿子,以前借玩笑,或是借酒盖脸,和他提了不止一回了,他一直没答应,一是怕志远不喜欢,志远和他感情亲厚,他是志远心中“世上最好的爹”,他估摸着,志远可不想再认什么干爹;二是虽然他、庆三爷、虚云和尚,三人是极好的好朋友,但好的程度,还是有分别的,他和庆三爷更铁。
庆三爷豪爽,对自己赤诚一片,年纪又相仿,更谈得来,对志远也是打心里喜爱,找志远的一年,虚云和尚跟着跑虽然难得,但毕竟他是个闲出屁来的和尚,在外头晃,并不损失什么,而庆三爷正是被发还产业、重建商团的时候,忙得团团转,他要走开了,庆家损失可大发了。可只要一有远儿的消息,庆文秀可是立即就抛家舍业,跟着海山东跑西颠的,还怎么劝都劝不住!
在海山心里,如果远儿真的要认人做干老,那人一定是庆文秀,而不是虚云和尚。
好朋友间,不必玩虚的,海山直接绝了虚云和尚的念想:“先生,此子有三父也好,有六父也好,这些怪力乱神,虚的东西,我从来不信!多少人说远子是‘灾星’,若信这些,也没有我们父子的今天!”
说着就起身下炕:“先生慢慢喝,我还要给远子熬药去。”
“海山!”老和尚急眼了:“我是一片好意!”
老和尚急急的也爬下炕来,走到海山面前:“打小,我就抱着远子,用《三字经》、《千字文》,和他一人一句玩接龙儿,我是打心眼里喜欢远子,你要能让远子认我做干老,我感激不尽!我也知道,庆老三也喜欢远子,平心而论,庆老三交游广阔,对于远子日后的前程,比我更有助力,你若选他给远子当干老,我绝无怨言!”
虚去伸出右手,搭在海山肩头:“海山,三父之谶,不可小觑!实话和你说了吧,那只能预示远儿兴衰的玉觿,就是那人给的,我说我能把它挂在远儿脖子上,他说这东西会一直在我手里,还说在我手里好,玉觿暗淡时,好提醒你去护着孩子,果然你就坚辞不受,那东西就一直在我手里!海山,三父现在三有其二,你再给远儿找个义父,那三父就全了!不论是我还是庆老三当了远子的干老,你都可以放心!”
老和尚越说越激动,眼里有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我是害怕,三父中有位置虚挂,他日远儿真的认了个不知根底的人为父,那学坏了怎么办?离开你怎么办?庆老三还有一堆孩子,我和你,所疼的,可就只有远子一个啊!”
海山凝注着虚云和尚,这老和尚,一向最恨庆文秀和他争当远儿的干老,可今天,竟然说如果自己选庆文秀为远儿的义父,他绝无怨言!
海山顿时意识到,眼前这老和尚说的,真有其事,不是儿戏,更不是演戏!不是谎言!
海山恭敬一揖:“谢先生坦诚相告,海山感激不尽!”
然后想了想,问老和尚:“先生说的那位高人在哪,不知可否引见?”
虚去摇头:“前天和他偶遇,现在已经不知云游何处了。”
海山想了想,一脸坚定:“先生放心吧,有我在一天,远儿都不会再认他人为父,这个,我坚信!”
然后看着老和尚,微笑了:“不为三父之谶,为先生的这一片心,我让远儿认你作干老,先生可愿意?”
老和尚喜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当然愿意!你也知道,我这头,银碗、银筷子、长命金锁,老早就备好了!可就等着这一天!”
想想海山这么体谅自己,自己不能不为志远和庆三爷着想,收敛笑容,一脸认真:“远子那孩子,心里只有你一个,这也就是应下谶,你不必搞酒席备礼物,择个吉日,让孩子给我和我婆娘悄悄磕三个头也就完了,除了磕头当会,不必叫干爹,还叫我军师爷爷好了,免得孩子不自在,也免得庆三爷听着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