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蝎子想定,便对徒弟们吩咐道:“老六打今儿算是进了门,不必给他专门收拾个屋子,老四、萱子,你们俩先带他一年半载,至于他每天在谁那边睡,你们自去商量。”
烟牙和韩萱齐声应道:“是。”
“明儿一早要赶火车去哈尔滨,老六的衣服,老四你给张罗张罗。”
烟牙赶紧答应。
古蝎子又看志远一眼,人依然是木木呆呆的,就挥挥手,吩咐道:“你们先带他去歇着吧,好好劝劝他,别他妈的看不开!萱子,记得给他用你那东洋来的抹脸油,就要干大事了,他的这张脸,不能皴了!”
烟牙和韩萱领命,带志远出门。
古蝎子手一招,还在的黑心虎、二棒槌和赛潘安立马凑过去。
“老六新进,给我看好了!他跑过一次说不准就有第二次,你们记着,在窝里也好,在外头也好,都得有人看着他!明白?!”
三人互相看一眼,立即点头,黑心虎是老大,轻声应道:“放心吧师傅,四弟五妹我也会交待他们。”
正说着,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哭声。
黑心虎和古蝎子对看一眼,黑心虎正想纵身出屋查看,被古蝎子一个眼神止住了。
古蝎子下炕,带着徒弟们走出屋子,门外老四烟牙和老五韩萱,空手站着,而志远投在蚕头的怀里,哭得好不伤心。
古蝎子的脸,立即就黑了,妈的,志远放着师傅不亲,放着一堆的师兄师姐不亲,亲一个蚕头!
蚕头看到古蝎子脸黑,原本抱着志远轻轻拍着他的背的,立马手就松开了,吓得语无伦次:“我……没有……是小六爷,一出门就过来抱着我的……”
古蝎子冷眼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本想发威的,可看到志远哭了,眼珠子也会动了,这总比原来木木呆呆的好,刚才的志远,就是一个还会走路的死人,现在至少又活了!既然志远和蚕头亲厚,那今晚就把志远扔蚕房好了,毕竟把这小子吓了顿惨的,不给机会他渲泄,只怕会出大毛病,于他干大事的计划不利。
古蝎子发话:“那今晚,老六还是回蚕房吧,蚕头,把人给我看好了,好生伺候!”
各自归寝,快半夜的时候,古蝎子听到有人去敲黑心虎的门,似乎是蚕房的人,向黑心虎讨同心堂的紫雪散。
紫雪散主用于高热痉厥,估计老六那臭小子,不但发高烧,而且还烧抽了,不然蚕房的人,不敢半夜三更的去烦黑心虎。古蝎子的耳朵灵着呢,什么动静都逃不脱他的耳朵。
古蝎子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暗里皱了皱眉:自己这是怎么了?
与其说是耳朵灵,不如说是挂着心,不然,大可睡自己的,用得着这么一直竖着耳朵,听他的动静?
竟然为别人而挂心,这可不是他一向的作派!
心中有警惕,但古蝎子还是披衣起身,要去蚕房看看志远。
要吃紫雪散,必然有高热,这可不是玩的!古蝎子给自己找了个之所以“纡尊降贵”的理由:妈的,那小子可是老子立即就要用到的人,可别就这么挂了
到了蚕房,竟然见到烟牙和韩萱都在。而蚕头拖着残腿,正蹲在炕上,给志远处理呕吐物,边上一个蚕房的看守,捧着个装了热水的铜盆在边上,方便蚕头拧手巾把子。
古蝎子扫老四老五一眼,“哼,你们俩,倒挺上心啊!”
老四烟牙也不知老爷子这句,是夸他和韩萱尽职呢,还是损他们过于热心这时光了还在蚕房,但看到古蝎子手里拿着跌打药油的瓶子,估摸老爷子也是不放心老六的,便哈哈腰应道:“老爷子吩咐我俩带老六,我俩不敢不尽心。”
古蝎子瞅一眼志远,志远紧闭着眼昏睡着,古蝎子皱眉问:“刚吐的?紫雪散喂了没?”
烟牙回道:“喂了,不过,喂没多久,就又全吐了。”
古蝎子在炕沿上坐下,蚕头已经把呕吐物清理完了,但仍一股子呕吐物的酸腐味和紫雪散中药成分的味道,特别是麝香的味道。
“吐几次了?”古蝎子边问,边伸手在志远的额头上探了探热度。
“前后四次了。”
“妈的老二,也不留手,真是个二棒槌!”古蝎子忍不住骂道。
“我们也估计是二哥,打他头的那下,没留手,小师弟的脑子受了震荡,才这么一直吐!” 烟牙赶紧附和,乘机把责任往二棒槌身上推,这样纵使志远有个好歹,也不关他和韩萱的事,是二棒槌把人打坏了。
古蝎子起身,问蚕头,“蚕房的药房里,可有车前草?”
蚕房要养被剁手剁脚,剜眼割耳的“乞讨蚕”,所以也有个药房,但名贵的药、细药,则由黑心虎掌管。
“有!”蚕头拄着拐,恭恭敬敬的应道。
“干草二两,就这一味,给我煮五六碗水来。”古蝎子吩咐完蚕头,又吩咐烟牙:“人还烧得烫手,紫雪散还得喂,再喂一次,用量减半!”
灌紫雪散时,志远被搞醒了,或许是之前灌完又吐太痛苦,志远咬紧牙关怎么也灌不下去,古蝎子手一挥,给志远喂药的烟牙,赶紧闪开。
古蝎子本来背着手在后头看着,这时走过去,坐在炕边,双手环抱在胸前,稍稍前倾弯下腰,轻笑着看着志远:“小子,又不听话了?”
志远因高烧而潮红的脸,一瞬间就变得惨白。
古蝎子一脸的冷笑:“要么你自己吃,要么我叫老二来喂你!”
志远立即想起来,却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勉强支起身,伸手向烟牙要开好的紫雪散。剩下一手无力支撑身体,一下子就趴了下去。
古蝎子用鼻子不满的哼了一声:“谁让你掀被子的,冻着了怎么办?”
说着就拉起被子,把志远盖个严实,从烟牙手里接过药,一手支起志远的脑袋,一手把药端到志远嘴边,命令道:“一口喝下去!”
志远把药喝了,心里一阵恶心,真想吐古蝎子一身,可想想这么做的可怕后果,还是用手捏着嘴,把涌上喉咙的呕吐硬咽了回去。
满嘴又是苦,又是胃里泛上来的酸,志远死抿着嘴,身子一侧,头从古蝎子扶着他后脑的手掌中脱离,跌在枕上,然后背对古蝎子,赶紧闭上了眼。他已经难受极了,只希望古蝎子快点滚。
“少装死,一口的药粉渣,睡得着?”古蝎子揶揄的声音。
志远真的太难受了,一动不想动,但不得不勉力转正身子,撑开眼,看看古蝎子到底还要他做啥。
很想吐!拼死忍,还是压不下去。可如果吐了会怎么样,他们还是不会让他睡,还是要继续给他灌药!
明明难受死了,还说这是装死!如果以后都是这种日子,不活也罢!
志远忽然就心一灰,再不想扛了!
古蝎子又撑起志远的头,想喂他喝了两口水,好把嘴里的药粉渣给冲下去,志远忽然作呕,然后就是喷射性的呕吐。
志远故意对着古蝎子喷的!心想这下完蛋了吧,喷古蝎子一身,这下还不被他打死!妈的,打死好,打死就解脱了!再不用跟着古蝎子做坏事了!
可明明就在眼前的古蝎子,忽然就不见了!
以古蝎子的功夫,志远怎么可能喷到他,他甚至不是志远想象中的弹跳而起那样去闪避,而只是很轻松的捏着志远的后脑勺,把志远的头转了一个向而已。
古蝎子是很轻松,可志远的脖子却差点没让他给拧断。
又痛又绝望,志远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好一阵忙乱!
蚕头在炕上清理呕吐物,垫的棉絮盖的被子,全得换过,而昏睡中的志远,已经又灌了药换了衣服,用一张干净薄棉被包着,被坐在炕沿上的古蝎子抱着。
烟牙和韩萱,已经被古蝎子,打发回去睡了。
蚕头用抹布蘸热水,卖力的在炕上擦拭着,他腿脚不方便,原本完全可以叫手下的人来做,可老爷子在蚕房里坐着,这可是表现的好机会,他哪里肯放过这个巧宗。
至于卖力,一来是在老爷子面前表现勤快,二来是因为心情大好!刚才老爷子亲自给志远抹了身换了衣服,还给志远头上被打肿的地方,还有大腿内侧被二棒槌拧得一片青紫的地方,抹了跌打药油,车前草汤药熬好了,可老爷子却怕志远扛不住紫雪散再加车前草的寒性,太伤元阳,纠结了个半天,还是没给志远灌,蚕头瞅着,感觉老爷子对志远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不像是平时那个要人命的老爷子,倒像是志远的亲爷爷,那志远明天跟老爷子出远门,他就不用为志远悬着心了。
要在平时,古蝎子肯定死催着快点,但这会子,有志远在怀,他倒一点不着急。
志远实在惹人爱怜,抱不够,看不够。
这小子,为什么只在晕死过去时,才这么乖呢。
志远很安静的睡在他的臂弯里。一如上回,自己抱着他,坐在大车的车口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