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房头老道的地方,一旦铁丝网真的有电,志远那种手法会在危急中抓紧带电的铁丝,那是很危险的,而房头这种手法,真的触电,手会在人的本能下收缩拳头,让手指离开带电的铁丝。
“没电!”试完,房头肯定的说。
两兄弟立即扑到网前,开始清理积雪,浮雪一清开,就发现铁丝网几乎是贴地而设,下面除非能刨出一条深坑,不然很难从下面爬出去。土质坚实,能用的就一把剪刀,试了试,根本不行。
又想用什么东西撑开一个口子,那怕是小小的,仅能够他们钻出去的就行,可惜还是因为没有工具,铁丝又粗硬,也判定为行不通。
两人不敢耽搁,马上沿来路,向山脊奔去。
上了山脊,两人不约而同的向万人坑那边眺望。
上山脊之前,志远心心念念的就是,他们的逃跑还没人发现,那么,他和房头还有时间,去找没有电网的铁丝网的近端,然后爬出去!
可惜!
“啊!——”房头和志远,都不约而同的惊叫了一声,他们所在小山与万人坑之间的开阔地上,有一长串的小黑点,目测是十多个人,踩着滑雪板,还有狗,正向他们而来,不用说那就是发现他们逃跑,沿他们的足迹,追来的黄二麻子的打手和狼狗们,冬天日头短,下午的阳光已经西斜得历害,他们的影子投在雪地上,长长的。
志远腿一软,就瘫倒在雪地里,大难临头的恐惧,像巨石一样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得趟雪前进,而追兵们有狗有滑雪板,速度比他们快得多,这时他和房头,就算开足马力发足狂奔去找能爬的铁丝网,都已经来不及。
眼里是如洗的蓝天,老天爷,我做错了什么?你一直和我过不去,把我往死里逼!!
志远被绝望,生生的逼出泪来。
以前,还能一拼,每每到绝境,志远会和自己说,如果老天就是看自己不顺眼,就是要捏挤自己,那么,除了豁出去一拼,别无他法。那么,就来拼一拼吧,看是天意历害呢,还是自己的命更硬一点!
而这次,却连拼的机会也没有了,他得俯首就擒,因为他要房头,能活下去!把他的遭遇,说给爹爹听,虽然爹爹会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爹爹为他伤心过后,会娶春婶子,会生自己的孩子,如果他不明不白的死了,他爹会找他一辈子!
何苦让爹一辈子心不安呢。
追捕他们的人正向他们奔来。
志远从地上支起身子,艰难的向房头道:“哥,来不及了!你别婆妈,就按我刚才说的,把我绑了,交给他们!”
房头嘴唇都哆嗦了:“远……子……你真的……不!你的命,我不要。”房头摇着头,突然感觉,用兄弟的性命垫脚,才能活下去的“活”,也不是那么美好,他心痛,他羞愧!
志远急了:“哥,别说傻话!要我命的不是你,是他们!我们俩都死了,谁得意?谁伤心?干嘛便宜那起子王八蛋!你要活,还要活得好好的,活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
志远不由分说,从房头身上把干粮袋子摸了过来,揣自己怀里,把剪刀也摸过来,这剪刀刚才刨地已经卷了刃,眼见也是废了,志远便埋在雪里来个毁尸灭迹,然后双手搭在房头肩上,死盯着房头,说:“哥!活一个,还有机会报仇,都死了,我们家里的人,连我们是生是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活吧,你也救我好多次了,我把命……还你!”房头心一横,把一直想说又不敢说的漂亮话,说了出来。虽然话是说了,可对死亡还是刻骨的惧怕,心底里,还是希望能活的那个,是自己!
“你不也救过我好多次吗?!”志远坚定的摇头:“哥,别推来推去了,关键是你大我小,你是房头!看好我们是你的责任!我跑你抓,还有人信,你跑我抓,谁信啊!白白误事,我们俩谁也话不成!”
房头哭了,志远说的在理,他知道,理智的做法,就是按志远说的做。
“快把我绑上,绑结实了,你绑我,比他们绑我好,他们肯定下死手!”志远也哭了。
在房头准备绑志远时,志远哭道:“哥,求你两件事,你一定记好了。”
“说吧。”
“第一,这是我爹的腰带子,你收好了!我死后,如果你能求监工到坑边去送送我,记得把我爹的腰带子,给我围在脖子上,记得围妥了,再推我下坑。如果他们不许,在我死后,你把这个腰带子烧给我!”
“嗯!”房头哭着应道,把那腰带子收在怀里。
“第二,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活到期满三年放出去,记得我家是奉天城南的浑河堡,我爹是顺天菩萨杜海山,你把我的事告诉他,你和他说,远儿心里,他是世上最好的爹,这辈子,最难过的事,就是我不是他亲生儿子,如果有来世,我要投胎,当他……亲生的……儿子!”
一直一脸坚毅的志远,说到这里,忽然就哽咽了,豆大的泪珠,成串的往下掉。
房头看着他,又是惊诧又是心痛,黯然无言。他这才知道,原来志远和他爹,不是亲生父子,志远的事,他听石头说过,知道志远打小没娘,是他爹一手把他带大,在工棚,志远睡觉都要怀抱着他爹的腰带子,可见他们之间感情深厚,却万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不是亲生父子。
其实是石头厚道,知道“野种”,那是志远的雷区,外人面前绝口不提。
“快绑吧!”志远猛的甩一甩头,在袖子上擦干眼泪,他知道此时,时间紧迫,要交待的事儿还多呢。
“还有,”志远又叮嘱道:“把我们拐骗走的仇家,绰号叫古蝎子,大名叫古成义,成天用假名字假模样到处拐卖小孩子,告诉我爹,一定要宰了他,给我和石头报仇!”
“好,我记牢了!”
“古蝎子压根就不是人,又阴又狠,还有一身好武艺,很多年前就打败过螳螂拳高手王百达,告诉我爹,对他千万要小心!”
“好!”
“还有!古蝎子有五个徒弟,四男一女,都有些本事,要我爹小心!”
“好!”
远远的传来犬吠声,追兵已近。
房头已经把志远手绑在了身后,然后又把上身来了个五花大绑,手里提着一枝当棍子使的短树枝,大致停当了。
两兄弟伏在雪坡后看着山下越来越近的追兵,志远对房头道:“哥!差不多了,你先上,把他们招呼过来,等他们近些,我也站前去,在他们能看清时,我会在边上装着要跑,和你撕打,我会对你一个猛扑,用头撞你,你记得别心软,把我一脚踹下坡去!”
房头一脸惊恐:“不行!滚下去时,万一脑袋撞在石头或树桩上,那可怎么好?”
志远狠狠的,以命令的口吻:“没时间了,按我说的做!这是我今生最后一场好戏,要演砸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志远手和上身被绑了个结实,脚却是自由的,当下,用力踢了房头一脚,“起来!去招呼去!真的脑袋撞石头上了,是我的福气!在他们手里,肯定死得比这惨!”
房头在志远灼灼目光的逼视下,再没言语。爬起身来,就按志远的话去做。
虽然志远比他小,但却有舍已为人的胆量,视死如归的气概,和临危不乱的镇定,让房头觉得他值得信任,可以依赖!
没错,是依赖!
虽然志远比他小,但此时,房头已经愿意听命于他!
房头跃上一处高坎,对着山下的追兵,挥着手,大声叫道:“刘爷!这边,来这边,杜志远乘我包石头时跑了,不过,已经给我逮到了!”
追兵一行人,正是监工刘为首,看到了房头,都忙转向,向山上奔来,才到山脚,就见房头身后,出现了被绑着的杜志远。
杜志远明显也看到他们了,知道落他们手里就没好,口里叫骂着,扭身就要跑,他身上有绳子牵在03工棚的房头手上,房头用力拉着绳子,把杜志远向监工刘这边拉。
志远虽拼命想向反方向跑,无奈人小力气小,还是被房头一步步拉下山。
监工刘看了,弃了滑雪板,牵着狗,边向山上奔,边大叫道:“王志军(房头的名字),你揪牢了,我们马上到!”
跟着就听得志远一声愤怒的喝骂:“王志军,你个黄二麻子的狗腿子!”跟着就见杜志远不跑了,返身一个飞扑,向王志军撞去,两人倒地,滚在了一起。
王志军到底比杜志远力气大,杜志远又是被绑着的,很快王志军就揪着杜志远,继续把他往监工刘这边拖!
杜志远恼羞成怒,突然一口咬在王志军的手上,王志军吃痛,边惨叫边恶狠狠的一脚,把志远踹下了山坡!
本溪湖炭矿的办公区,黄世仁的办公室内。
志远又见到了黄世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