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快傍晚时,三江好刘家烧锅大院,哨楼上瞭水的崽子,发现远处有异常,似乎是尘烟,并正向刘家烧锅而来。这种尘烟,通常是快马的马蹄儿刨起来的。
这可是要紧的情况,崽子立即通知二当家,二当家上了哨楼,举起望远镜向远处看了一会,高兴的说:“没事,是庆三爷!通知大当家的,说庆三爷来了,你们几个下去,准备迎客!”
这一年来,庆三爷差不多隔一个月就会来一次刘家烧锅,过来都是两件事,一是来瞧朋友,除了拜会大秃头,就是和海山唠嗑(谈话,聊天);二来就是做军火生意,庆三爷的门路广,大秃头托他买军火,比在黑市上便宜,二当家现在用的这双筒望远镜就是庆三爷搞来的,以前用的是旧式单筒的,那个哪有双筒的洋气,自打有了这个双筒的望远镜,二当家就成天的挂在脖子上。
六名骑马的炮手,前四后二,背着大枪插着短枪,护卫着一辆四轮德式大马车,一路扬着尘烟,直奔刘家烧锅而来,这气派,真叫人看了“啧啧”的咂舌尖子,“呯呯”的动心尖子;果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好一个有钱又有势,脚踩黑白两道的商团司令庆三爷!他每次来三江好都是这作派。
队伍进了大院,大秃头带着儿子和军师,亲自到车边迎接。
庆三爷一下车,大秃头就笑嘻嘻迎上去抱拳行礼。
“呵呵,庆三爷!我们可有日子没见了,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庆三爷今儿一身蓝色毛料西装,外面一件米色洋装长风衣,头上一顶单礼帽,手上一个极讲究的黑皮包,脚上皮鞋锃亮,那个洋气!在大秃头身边一站,大秃头立即就成了一土鳖。
“大当家,你说要我帮你找飞子(飞子,土匪黑话,即子弹),我给你找着了,价钱也相宜!差不多五千发!”庆三爷说着,招一招手,车上下来一个穿月白长衫的中年人,从车里搬出了三个子弹箱,边上的崽子们忙上前帮忙卸车。
大秃头脸上笑开了花:“哎呀,有劳三爷了,真是感激不尽,快,上房里请!”
刚才从车上下来的中年人似乎是庆三爷的贴身跟班,他上前接过庆三爷手里的皮包帮他拿着,跟在庆三爷身边。
庆三爷指着那穿月白长衫的中年人对大秃头等人说:“这是我家帐房里的人,姓张,一会子弹款就和他交割。小张,还不快见过几位当家!”
那中年人赶忙上前见礼。
“哎呀,客气啥!三爷,快,上房里请!”大秃头嘴上客套着,一边满脸热情的伸手肃客。
自从富临之战后,庆三爷遵守诺言,他的商团严守中立,并没有联合大秃头的三江好攻打战全胜,但私下里,帮大秃头买了不少便宜的军资,没有庆三爷的暗中帮忙,大秃头对战全胜没那么容易取胜。但在战全胜绺子漂了以后,求庆三爷买军火可就没那么顺当了,大秃头想要这批子弹已经两个多月了,庆三爷总说没货,今天忽然就有了,大秃头格外高兴。
大秃头边引着庆三爷往上房走,边吩咐二当家他的儿子:“快去叫厨房备酒席,还有,三爷带来的兄弟,也要招呼好了。”
庆三爷听了忙摆手,道:“大当家别客气,今天有事拌着过来晚了,这天眼看就黑了,我略坐坐就回去了,酒改天再和老哥喝。”
“不行不行,”大秃头赶紧客套:“三爷大老远的给我送东西来,连饭都不吃就走,老哥哥我这脸可往哪搁啊,绝对不行,晚了就明天再回去好了,今晚咱哥俩不醉无归。”
进了上房分宾主坐定,聊了会闲话,交割了子弹款,庆三爷就道:“大当家,既然你盛情,那我就在你这吃了晚饭再去,明儿我还有事,今晚一定得赶回去,一会子呢,饭可以吃,酒就不多喝了,我好早点回去。”
“好!好!”大秃头满口答应。并叫人去厨房催酒席快起。
庆三爷站起身,说:“大当家您忙,我去找我顺天兄弟说说体己话去,我们兄弟可是有日子没见了,一会能开饭了就喊我们。”
庆三爷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人也比较随便,每次来都去找顺天聊天的,以前是在饭桌上聊,有时也避开别人自去聊体己话,自打顺天升了总催,多是上他屋子去聊,有时还聊蛮久,次次如此,大秃头并不意外。毕竟庆三爷是把顺天当救命恩人看待的。
“好!”大秃头起身,伸手肃客,一边说:“我陪三爷过去顺天那。”
庆三爷伸手一拦:“大当家的别客气,我就一自来熟,顺天那我又不是没去过,我自己儿过去就成,开饭叫我!”
说着对他那中年跟班一偏头,领着他就出了上房,往顺天的屋子走。
这时天已入黑,掌灯了,海山知道庆三爷必来找他的,先把小志远交给相好的崽子带去吃饭,庆三爷到时他已在门前恭候。
海山一边伸手肃客把庆三爷往屋里让,一边看一眼不远处的李大个子,李大个子坐在他自己屋前的条凳上抽烟,微一点头。
海山才一进屋关上门,胳膊就被庆三爷抓住,庆三爷压低了声音在海山耳边道:“兄弟,你看看,谁来了?”说着一指他那跟班,那中年人脱下了礼帽,微笑着看着海山,也压低了声音,叫了声:“小师弟!”
“大师兄!”海山一声低低的惊呼!他再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大师兄,他十二岁跟师傅学艺时,还是个半大孩子,那时已经在江湖上成名的大师兄,对他很是照顾,两人感情很好。海山又惊又喜,飞扑过去,拉着师兄的手就不放:“你怎么来了?”
“你回家一年了,半点消息都没有,师傅担心你啊,特意叫我来看看你,到你家几天了,正愁不知怎么和你联络,今儿碰上三爷去你家,我就装成三爷的跟班,来了!”
“师傅可好?我知道师傅会担心我,只是我现在入了绺子,成了一名土匪,没脸给师傅写信。”海山说着,又惭愧又伤心,眼睛都湿润了。
大师兄忙安慰他:“小师弟,你当土匪是事出有因,师傅会原谅你的,而且你心善,你这顺天菩萨之名,在本地可是如雷贯耳啊,你没有辱没师傅!没有辱没师门。”
“好了,你们师兄弟先别叙旧了,说正事要紧!”庆三爷在边上忙提醒道。
海山点点头,松了师兄的手,对着庆三爷深深一揖:“三爷,你为我冒这么大的险,我——”
海山还没说完,庆三爷就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捶了一拳,打断他的话,脸上带点不高兴的样子,道:“跟我还说这个!当我是兄弟不?!”
又换上极认真的态度,对海山道:“这不只是还你的救命之恩,是我庆老三佩服你,佩服你是顺天菩萨!我还是那一句话,有用得着我庆老三的地方,但请提调!”
说罢看一眼二人,一手搂一个,把两人拉近身边,道:“来,商量正事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