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半左右,均陵飞天广告传媒公司,员工都已经下班,老板沈言坐在办公室一个人点了根烟,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喂,王哥,最近怎么样?哦,上半年的款项能安排结一下吗?哦在外地?好的,等你回来。”
沈言恨恨地挂了电话,他妈的,回回要账的时候都在外地。
想了想又拨了一个电话:“唉李主任你好,上次给你们局里做报价的那个项目上面定下来没?对八万块钱那个,定下来了,好好,什么?没有定金,我们全额垫资?那不合常理啊李主任,什么?你们工资都发不下来了?没那么夸张吧?哦好的,拜拜。”
行政单位工资都发不下来,糊弄谁呢?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
沈言有些头疼,疫情两年,生意眼见的速度下滑,尤其是这几个月,外面回款越发的慢了,新业务个个都说没钱,要不就一分定金不给,先干着,说的好听,先干着,干完了还是一分没有。
上个月干完一算账,亏了,这些年除了才开业半年出现亏损以外,什么时候出现过亏损?
沈言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要关门大吉了,可是一旦关门,自己该干什么?房贷、车贷怎么办?人到中年才发现自己一无所长,想到这里不由感觉有些悲哀。
拿起电话,想着再给谁打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沈言接起一看,是老友王铮,沈言心情总算好点了。
电话里,王铮告诉他说来均陵了,晚上出来坐坐,两人约好时间地点嗯嗯一番又挂断电话。
正值十月初秋,晚上气温有些凉,预计要喝酒,沈言打了个车直奔目的地,下车看了下招牌确定没走错后紧了下衣服走了进去,就看见王铮穿着那身厅里厅气的夹克在角落靠窗的桌子那坐着低着头玩着手机,这时王铮也抬头看见了他,伸手招呼沈言过去。
沈言走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说道“你可有日子没下来了,王铮笑道:“经常下来,就是有时时间匆忙,没联系你,今天是局里有个会,今天下来报道,会议明天才开,所以才有时间找你坐坐。”
沈言开玩笑道:“难得王局有时间今天我们一定要好好喝两杯。”,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谓王局只是同学间的玩笑,王铮真实身份就是县里某单位一科员,他和沈言高中就是同学,大学又同时考进江州科技大学,只不过沈言是在机械系,王铮在计算机系,高中同学加大学同学,关系自然越走越近,并一直延续至今。
话说沈言好友并不多,但王铮绝对是其中一个,也就这两年一个县里上班,一个在市里做生意,两地相隔百里,交集并不多但联系不少。
慢慢喝着酒,聊着家常话题也多了起来。
沈言问王铮:“工作怎么样?”
“就那样呗,天天加班。”王铮提起这个就头疼。
“县委办的秘书都这么忙?”沈言还是前段时间听王铮提起过一句说是借调到县委办了。
“干了几个月,我申请调回局里了。”王铮有些情绪不高。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调回来了?”沈言有些惊讶地问道。
“事业编,即使是书记的秘书,组织想提你都提不起来,前段时间遴选了一批年轻干部去充实乡镇班子,就我一个人因为是事业编被涮下来了,说起来我的资历是最丰富的,局里干了多年,组织部借调过,县委办也借调过,还去乡里蹲点过几年,就因为是事业编没办法提,你说我去哪说理去?”
说起这事,沈言也有些无语,当年王铮科大毕业以后可以说是同龄人中最先拿到万元工资的了,那可是零几年,后来被家里勒令回来考编。
那时候也不懂这些,选了个好考的事业编,等到过了几年想往上爬的时候,突然政策变了,事业编一刀切,不得提拔,这时候王铮才开始重新捡起书本复习备考省考和国考,结果也不知道是年龄大了记忆力下降还是日常业务繁忙导致,反正一次都没考过。
所以这些年王铮一直都是郁郁不得志的感觉。
王铮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于是转而问沈言:“你呢,这些年后悔过没?当初喊你一起回来考试你不考。”
“后悔,我这辈子后悔的事情多了去了。”沈言苦笑道。
“说来听听”王铮来了兴趣,两人虽然以前见面也是天文地理、时政经济、国内国外一阵瞎侃,但也从来没见沈言这么说过。
“当年东方公司校招,我是有机会去的,后来我没去,此其一,如果去了,现在应该也是中层管理了吧?”王铮点了点头。
"其二,后来在西边,进了4S店,从普通销售员成为整个品牌最年轻的销售经理,却因为集团公司急剧扩张带来的人士变动让我不满,怒而辞职,没几年公司发展为集团公司,当年被我带出来的人已经有进入集团公司高层了,其他几人现在都是职业经理人了。"
“这个确实可惜”王铮赞同道。
“其三,我高估了个人的能力,低估了团队和平台的能力,从4s店出来以后我卖过配件,倒腾过玉石,但一事无成,浪费几年时光。”
“这只是人生不断试错的一个过程,倒也没啥后悔的。”王铮举起杯,两人碰了一下。
“其四,也是我心中的永远的痛,我瞎折腾的那几年,母亲身体不好,平时打电话也是匆匆忙忙,甚少提醒她按时喝药,然后....”,沈言眼眶一红,说不下去了。
“阿姨的事情是命数,也许她在那边过的很好呢?”,沈言母亲的事情,王铮是知道的,在10年的时候突发脑溢血,抢救三天后去世,子欲养而亲不待是沈言心中永远的遗憾。
王铮有些后悔挑起这个话题。
“是的,我相信她在那边过的很好,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了。”沈言开始哽咽起来,这段时间以来的压力,也在此刻全部得以宣泄。
过了好一会,沈言才擦了下眼角,笑着对王铮说:“让你见笑了。”
“没有,其实我有时也深有同感,有时候半夜里一个人加班的时候那种孤寂、那种不忿、那种不甘时常让我也想放声大哭。”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