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柏聿杵在病床边缘,连呼吸都是抖的。
他弯腰紧盯着刚被护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的人,眸子里尽是划不开的浓稠,他轻轻的,紧绷的,贴在她耳边叫着她的名字。
“佟年……”
像是想唤醒她,却又怕惊扰到她。
而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在唤着着自己,佟年覆在眼睑上根根分明的睫毛开始轻轻颤抖。
傅柏聿感到自己掌心里握着的冰凉的手,忽然用力的反握住了他。
他诧异的望过去,看了一眼,还没有回头。
耳边忽然响起女人的声音,沙哑而脆弱,隔着层层屏障,“……你,是谁?”
傅柏聿高大的身型骤然一僵,他条件反射的回过头去看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一回头就猛然撞进佟年的视线里。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是睁开的,傅柏聿呼吸一抖,下意识就轻颤出声,“佟年?”
这一声和这半个月以来,傅柏聿叫她的每一次都不同,简短的两个字里饱含着交织的情绪,还掺杂着一股深深的涩然。
但更多的却是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欢喜,欢喜到他甚至忽略了佟年醒来第一句问的是什么话。
“你醒了?”他深不见底的眸色里陡然折射出一道光亮,压抑又隐忍的说,带着一丝缱绻。
然而佟年沉默许久,却没有说话,氧气罩内表层贴着层雾气,将她整张脸遮盖的都有些不真实。
她虚弱的眨了下眼睛,漆黑的眼底空洞的不像话,目光似望非望的将贴近她的傅柏聿印在眼底。
好半晌,调整好呼吸,她才又重复了一遍她最初的问题,“……你是谁?”
傅柏聿一愣,脑子里的喜悦被冲淡,望着她无神的双眼,仿佛才意识到什么不对似的,怔了一下才开口,“我是谁你不知道?你在问什么傻话……?”
他觉得佟年可能是昏迷的太久,大脑迟缓太严重,糊涂了?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但却没有意识到,再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身体里的血液却在一寸一寸的褪去温度。
佟年又是好久没有应声,半个月大脑都没有正常运作,再加上身受重伤神经受损,使得她现在变得很迟钝很迟钝。
像是灵魂漂浮在半空中,还没有缩回躯壳里。
过了半晌,她似乎也没能发现,傅柏聿方才其实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半垂下眸子,声音气若游丝,“我是谁?”
傅柏聿前一秒还复杂的面容此刻彻底凝固在了脸上,他瞪大了漆黑的瞳仁,满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佟年。
“佟年……你在闹起脾气?你这么问是故意的……?”
傅柏聿双拳捏到青筋暴起,神经也紧绷成了一根弦。
他想从佟年的面容上盯出一点作假或是演戏的痕迹!可是到最后发现自己竟是徒劳,佟年现在如果不是还会眨眼,呼吸还会动,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
这样的状态还能演什么戏,作什么假?何况她的眼底此刻是真的没有一丝神采,乌黑乌黑的仿若望不到边际。
心底一个可怕的想法迅速成型,他的瞳仁在瑟缩着,“你,都不记得了?”
回应他的是佟年的沉默,以及她茫然的面色。
佟年忘记了,她确实什么都忘记了。
过去的许多事。
甚至还有她自己。
她眼底倒映着跟前面色焦灼的男人,觉得自己应该记得他?可是记忆却是黑黢黢的一片。
以及胸口弥漫着的,浓郁的,不知名的疼痛……
傅柏聿的怔怔的看着佟年的反应,半个月以来才安稳了不过几分钟的心,瞬间狠狠的砸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