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蓝春第一次和太子朱标如此近距离的碰面,从前一直未攀谈过。
不知是蓝玉在军中权柄逐渐扩大,还是单单凑巧偶遇。
在后世,都说他是仁德之君,但朱元璋对三十位开国功臣的屠杀,他是没有一丝仁慈劝解,任由朱元璋连坐数人。
无情帝王家啊。
近夜半,冷风吹起蓝春的长发,蓝春将发收拢成束,从一旁树上撇了一根树枝扎起来。
夜半归府,让看门人把侧门打开,蓝春绕着小道回了厢房,进去后,看见袭人趴在客厅的桌子上打瞌睡。
这又等我了半宿?
刚走近,袭人听着声响,坐起来问道:“少爷哪里去了?”蓝春将沾着酒气的外套脱去。
“去参加酒宴喝多了,晚了些回来,你猜猜我和谁碰了面?”
袭人起身将蓝春外套叠好,伺候蓝春更衣,翻了个白眼,说:“不猜!”
“真没劲!你就猜猜嘛!”
“嗯……皇帝陛下。”
“近了,近了,是太子殿下!”
“真的?”袭人惊讶的捂住小嘴,“莫要逗我取乐了。”
蓝春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说:“爱信不信,他还和我说话呢。”
“说的什么?”
“……”蓝春已经睡了过去。
袭人将蓝春褪去的衣物收好,明天要再洗一遍,拿檀香再熏熏去去味。
也将蓝春随手折的树枝放好,少爷总是从外面带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随手扔了,过不久又要问。
旁边的陶罐里有他捡的许多雨花石,也不知道捡这些破石头干嘛?
袭人吹灭了灯,去侧厅自己的床铺睡下。
天亮鸡鸣,袭人感觉还没睡多久,就又要起床了。
袭人起来后,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蓝春已经起床不知去哪了。
哎呀,睡得太沉了。袭人去院中寻蓝春。
此时,蓝春在和父亲说昨晚遇见太子的全过程。
蓝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就挥挥手让蓝春出去了。
蓝春往回走,打算回去睡回笼觉,遇见了早起读书的蓝嘉。
“叔叔真用功啊!”蓝春隔着花园里的水潭向蓝嘉打招呼。
蓝嘉点点头,说:“春儿也挺勤快的啊,这是要去哪啊?”
“哪也不去,回去睡觉!再见!”
“啊?”看着蓝春远去的背影,蓝嘉有些无语,那你起大早干嘛呢?
蓝春没走两步,碰见了袭人,袭人拍了拍胸脯,问:“小祖宗,一大清早这是去哪了?主子起了,丫鬟没起是要责罚的!”
蓝春呵呵一笑,说:“今天心情不错,用过早点咱们去秦淮河呗。”
袭人连忙示意蓝春止住话头,说:“太太不让你和小爷去风尘之地。”
“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秦淮河由东水关进入南京城,习惯上把这支称为内秦淮河,即我们所熟知的“十里秦淮”。
明初开国,百废待兴,洪武皇帝朱元璋定都南京后,秦淮河再建设项目就提到日程上了,朱元璋亲设亲自督办下,秦淮河畔很快迎来了第一批官方培养的艺伎。
明代的这批官妓来源则主要是前朝的蒙元逃离中原时被抛弃的女子们,蒙元时期就是有乐籍的歌伎们,犯罪后被罪犯牵连的女性亲属们以及朝堂官员因为政治斗争获罪被牵连的女性亲属们。
估计明年,就要有一批可怜人了。
洪武十三年(1380年),明太祖以“谋不轨”罪诛宰相胡惟庸九族,同时杀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数人。
除掉胡惟庸后,朱元璋罢左右丞相,废中书省,其事由六部分理,后设殿阁大学士供皇帝作为顾问。
内阁大学士从权力上,是不如宰相的,只有票拟的权力,就是在一件事上,多个内阁大学士商议出几种对策,再投票选一个最稳妥的,把这过程上奏皇上,由皇帝拍板决定。
极大的增强了中央皇权,让决定权回落到一个人本身。且轻松了很多,一些小事完全由内阁大学士处理过后,皇帝看一眼就可以执行了。
后来永乐帝又设定了内阁首辅,彻底解放了皇帝的时间,内阁能解决几乎所有问题。
因此,明朝的皇帝基本不误正业,出家的、做大将军的、做木工的比比皆是。
坐在秦淮河畔,吹着有些微凉的风,听着弱弱的吴侬软语,酒楼的大厅里还有二八佳人扭着腰肢。
蓝春也不禁有些沉醉在这江南水乡该死的温柔里了。
就是旁边坐着嗑瓜子的蓝嘉有点碍眼。
“大侄子!没想到你还有一个孙楚酒楼的雅间啊!”
“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蓝春在心里嘀咕着。
孙楚酒楼,又称太白酒楼,位于水西门西水关云台闸上,处在十里秦淮河的“龙尾”,楼因西晋太守孙楚常呼朋来此登高吟咏而得名。
大诗人李白常在孙楚酒楼豪饮赏景,棹歌秦淮,留下脍炙人口的名句“朝沽金陵酒,歌吹孙楚楼”,孙楚酒楼又并称为“太白酒楼”。
其实,在历史上这应是洪武年间南京十六楼之一的醉仙楼,可蓝春做了个小聪明,在原址上提前建了个酒楼,先把招牌孙楚酒楼占住了。
朱元璋草根出身,不懂的这名字对文人的吸引力,也就没有插手。另选地方建了
酒楼顺利开业,为了站住脚跟,蓝春拉了徐达的儿子徐增寿入股,诈他要花四百两银子,他左挪右借,才凑了二百两。
正好够酒楼的建筑费用。
徐增寿只有酒楼餐饮的分成,而酒楼餐饮收入才占全部收入的四成,更多的是“软收入”。
离酒楼不远就是国子监,后世的“夫子庙”,那些清贵读书人当然是选择孙楚酒楼这个蕴含文化底蕴的酒楼了。
再不远处就是富乐院,皇帝朱元璋亲自设定的官妓场所,是不许朝中官员涉足的,只允许商人们进去消费享受。
商人为了附庸风雅、巴结权贵,就在孙楚酒楼设宴,然后再去富乐院请那些官妓来应酬。
其实现在对于这些并不是管的很严,但那些权贵经常出入风俗场所,影响风评,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这时,孙楚酒楼的作用就凸显出来了。
蓝春今上午准备偷偷溜出来时,还问蓝嘉要不要出来玩,一本正经的小叔叔拿着圣贤书说道。
“今我与好友有诗会,就不去与春儿作乐了,风尘之地,你也少去。”
然后就在孙楚酒楼的门口碰面了。
蓝嘉熟练的招呼小二过来,花半两银子打赏了楼下表演的姑娘们,并点了几首曲目。
蓝春问道:“小叔叔今不是有诗会吗?怎么还有心来作乐呢?”
蓝春在作乐两个字上咬得很重。
蓝嘉可能有些许尴尬,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说:“正是在孙楚酒楼的诗会。”
蓝春以为蓝嘉在说笑,也就没有继续追问,让小叔叔难堪。
不一会,两首曲目作罢,门外来了六七个读书人。
有些衣着华贵,有的素衣朴裳,但都互相嬉笑着。
蓝嘉对蓝春说:“春儿,能否借你雅间一用?”
蓝春不怎么情愿,但不好驳了面子,就答应了,大不了换个雅间。
蓝嘉从二楼栏杆探出身,朝楼下的同窗挥手。
那些读书人看见,迟疑了一会,才往上走,几个穿衣朴素的明显犹豫了,止步不前。
蓝嘉朝他们说到:“诸位,费用我请!”
那几个读书人拉着剩下的读书人上了楼。
二楼雅间,那些读书人见面先是作揖,然后又向蓝春作揖。
蓝春直觉读书人麻烦,但也起身作揖。
“见过诸位,永昌侯子,蓝春。”
“哦!蓝兄,这就是你的那位大侄子吧。”其中一人又作揖后问蓝嘉。
“是咧,今次诗会,还全借春儿的光,将这间最好的雅间让与,借之做诗会。”
听到此言,那些读书人又是作揖,蓝春又是还礼。
蓝春问:“敢问各位如何称呼?”
“太史公之孙,宋種。”其中衣着华贵的一人说到。
“嗯?宋濂老先生的孙子?”
“正是!”言语中带着骄傲。
能不骄傲吗?宋濂老爷子,明初文学泰斗。
宋濂,朱元璋称开国文臣之首,明初诗文三大家。只不过洪武十年(1377年)以年老辞官还乡,后因长孙宋慎牵连胡惟庸案而被流放茂州,途中于夔州病逝,年七十二。
“宋兄快请上座!”蓝春赶紧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接着一一介绍着,但也没几位“熟人”了。
直到那穿着素衣的一个人自我介绍。
“杨寓,杨士奇。”
蓝春对还没落座的宋種说:“宋兄,窗边风凉,你坐叔叔旁边吧。”
宋種想想,也是,还在冬末,就坐到了蓝嘉旁边。
蓝春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士奇,来坐这!”
杨士奇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