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本是循着规矩,不好越过六部与陛下,上太仆寺拿人去,可如今不一样了啊!
小殿下都发话了,他堂堂一个京兆尹,怎么就审不得一个少卿?
这可是有小殿下撑腰,怕是陛下在眼前都不好多说些什么。
他本就嫉恶如仇,判了方景和却又因不能亲自接手方怀信而有些遗憾。
孟良砸了砸嘴,
不枉他日日盼着能多为大启惩处罪人,涤荡宵小,看来上天还是怜惜则个,不忍他百年之后,抱憾而终啊。
扯远了,他起身后,按捺住心头的情绪,抬手便招来了人。
“去,按小殿下旨意,去拿人来。”
他又想了想,补充道,“再从刑部请几个人来,也须得叫陛下知道情况。”
四品以上的官员,惩处就得陛下亲自下令了,有些规矩可以混淆一二,有些还是莫敢不从啊。
“是,大人。”
公堂上其实有些混乱。
本是审理唐家的糟污事,后头却又紧跟着方景和的人命官司,再加之同安县令收受贿赂,太仆寺少卿包庇欺瞒。
短短几日,这京兆尹府,比之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几个小孩本只是关心同窗,可照这架势看,前头一串不结束,唐衍的家事也得不到妥善处理。
于是兆尹府便搬了小凳,让几人稍作等候。
唐衍早几日便在学中得知了傅锦梨的身份,刘婉对这些却是一概不知的。
她此刻坐在奶团子身侧,手脚都不知如何放,心下忐忑又兴奋。
这是小殿下,那......那日到家中的,便是当今皇帝陛下了!
不想托了儿子的福,竟是连天家父女都见过了,她想着,激动得吞了吞口水。
倒是没有攀附的心思,试问当下哪个老百姓见了天子与公主不动容的。
这头稍微歇了下来,兆尹府派出的人也差不多该到了。
消息经过层层传递,到了傅应绝跟前的时候,他正提着笔批阅奏折。
此时那落在笔杆上的食指微微顿住,落笔的姿势便也停下。
天子凤眸微睁,似是诧异,“吵着要砍人脑袋?”
苏展,“……”
“回陛下,是方少卿内侄作恶判罪,叫小主子撞上了,正打算连同方少卿一同发落。”
什么砍不砍脑袋的,说得他家小主子多不讲理,多野蛮似的。
“如今人都在京兆尹那处,孟良大人得了小主子特许,越过六部拿人去了,来同陛下告罪一声。”
说是告罪,倒不见得孟良有多亏心,怕是此时已然是乐颠颠地就等着狠狠将人判处了。
傅应绝哼笑,“小丫头神气了。”
唐衍家中出事他也知道,不是什么大麻烦,又有那几个小孩牢牢盯着,他便也没管。
没成想自家小胖丫头早上好好出去上学,中午就在公堂上要捉大坏蛋出去砍了。
他甚至能想到小姑娘奶声奶气地站在那里说,你是坏人,他也是坏人,坏人杀掉啊杀掉。
自家闺女逻辑向来是这么个,一是一,一连二的。
傅应绝直接乐出了声,“既是已然查明,又有咱们小殿下金口玉言,朕这当爹的,也不好拖后腿。”
他语气揶揄,却难掩宠溺,“苏展,你去看着些,给咱家小殿下涨涨士气,莫叫不长眼的冲撞了。”
“是。”
待苏展走了,傅应绝仍旧是意犹未尽,若不是公务缠身,他也想去瞅瞅。
这么一想,手上本就索然无味的折子更加招嫌了。
也不知一天天怎么这么多事儿!
太仆寺比之皇宫还要近些,方怀信在官邸待得好好的,突然冲进来几个大汉!
二话不说将他捆了便走!
“你们是何人!放手,放开本官!”
衙役没什么表情,手上用力,方怀信疼得嘴歪。
“我等是兆尹府捕快,奉命前来提审方大人。”
“奉命?奉谁的命!给本官放开——嗷——救命救命啊!来人呐——”
嚎得嗓子眼都劈了,楞是没个人理他。
太仆寺上下全都默契地当做没看见,当官最懂的一点便是明哲保身,连寺卿大人都没动作,他们哪能去做这出头鸟。
方怀信便是这样被抓走了。
最后到的是匆匆赶来的刑部官员,听着是小殿下亲传,来人是刑部侍郎郭文。
郭文跨进来,里头已是人满为患。
孟良身为主判,坐的是公堂主位。
在下头的侧方,加了一个圈椅,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坐在上边,晃着小腿。
身后站着的人面色带些阴柔,头戴幞冠,腰悬金袋,面容和善。
郭文当即上前,“臣,见过殿下。”
“本该是孙尚书亲自前来,可邸中出了些许差错,便谴了下臣,万望殿下恕罪。”
奶团子没吭声,她对这些官大官小恕罪不恕罪的不太了解。
此刻又有苏展在身侧,她这小脑瓜子都不乐意再动一下了,眼巴巴抬着头瞅苏展。
苏展无奈一笑,替她开口,“郭大人辛苦,正事要紧,请入公堂。”
“是。”
还是老话重提,桩桩件件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就是想赖也赖不掉。
方景和穷凶极恶极刑处死;方怀信知而不检,徇私枉法,除官,刺面,流放三千里。
方家财产罚没,方父方母杖八十,流放。
又将方景和手下那一堆乌合之众一一处理,沾染人命的施以绞刑,寻常作恶的杖责以为戒。
连同同安知县的乌纱帽也一并端了。
有郭文见证,提笔记录,盖了刑部公章,只待上呈天子案前,陛下大手一挥,此事便可这般结了。
谁知苏展却道,“陛下口谕,此事小殿下可全权做主,判处合理合情,不必送至他眼前徒增繁琐。”
孟良与郭文一惊,竟是没料到小殿下三岁多点,陛下已是宠幸至此。
面上不敢显露分毫讶然色,恭敬道,“臣谨遵陛下口谕。”
唐秋年失手杀了人,逃不了一死的。
刘婉心下又是解脱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悲哀,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
唐衍越过人群去看那已经昏死过去的男人,心绪起伏。
他与父亲不亲近,终归是血浓于水,可父亲咎由自取,他也明白事理。
只盼着父亲下辈子能再不步前尘。
“慢着。”衙役正要上前押人,苏展悠悠的话语却又传来。
那张白净的面皮上温和有礼,语气也柔,“诸位大人明察智判,苏展闻之肃然。”
夸得真心实意,下一句却转了个弯。
“只我家小殿下心善,眼中留不得半点腌臜,这恶人实是罄竹难书,也不必等立春前后了,小殿下特赐即日行刑,以告慰亡魂。”
众人无有不应。
复杂的判完了,便到了唐衍一家。
唐秋年的结果已成定局,再加些罪名也只是让他去得更加不体面一点。
可几人着紧唐衍,便由孟良判两人和离。
后续再由兆尹府贴出公示,以官府的名义对刘婉察举的义行加以赞扬。
也算是将对母子俩的影响降到了最低。
至此,这一出事儿便告一段落。
虽然处置了恶人,得了好结果,可几个小孩却有些慌乱。
奶团子此刻哪还有一点方才那威风八面的模样。
哭唧唧地拽着苏展的手。
几个孩子站在太学门外,都各有各的心酸凌乱。
只因着此时太学大门已然紧闭!里头学子早走了个空!
季楚舌头难得打结,“……无事,父亲当会体谅的。”
赵驰纵就差和薛小胖抱在一起哭了,两人本就前科多多,今日连书都带不回去了!
又是罪加一等!
日子不好过啊。
苏展笑看奶团子那泪眼婆娑,“小主子慌些什么,陛下不会罚您的。”
陛下本就没盼着她在学里习得些什么,权当哄她高兴呢。
谁知奶团子却是哇的一下哭出来,“我的糕糕——呜呜,米有吃完,要坏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