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传】
曹龙一边喝茶,一边读到了关于自己的传记。
这赵敬的一生,我曹龙占据了大半。
“赵敬,济阳人,幼学道,性冲淡寡言,人以痴钝少之,而敬亦自若也。实则有御剑云霄,冲天之志,人莫之知耳”
名人的传记,果然开篇就瞎扯。
赵敬,幼时在赵府学道,因出身庶出,连字都认识,除了灵根比族中弟子好外,其它各项全都不能比,其内心自卑,不敢说话。
在这传记上,直接写成胸怀大志,不屑旁人目光,不屑搭理旁人。
这是一种春秋笔法,主角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时,就写志向。
曹龙思绪飘远,不由想起前世历史上曾经发生在北宋胡旦身上的一件事。
当时史官写某位侯爷传记时,无法下笔。
因为这侯爷年轻是个杀猪佬,这职业不记载的话,让人觉得侯爷的传记有缺少,记载上去似乎又给侯爷抹了黑。
于是请教胡旦,胡旦琢磨一下,来了一句:操刀以割,示宰天下之志!众人无不叹服。
果然,传记上,往后看,赵敬的童年没有一件值得可书的事,全是内心戏,志向流,但文笔很不错,代入感很强。
让人一读,觉得眼前就有一个白衣寡言的少年,负手而立,四十五度角,仰望苍穹。
曹龙快速浏览完赵敬传,到了他取代赵敬的身躯后,这时传记开始精彩了,读起来让人心情激荡。
传记里把赵敬描写成开拓之君。
争族子,当族长,引客卿,开坊市,带领赵氏崛起,好色,写成风流,完美得没有一点人格缺点。
把赵倩定义为红颜知己,然而天妒红颜,赵倩半道命殒,痴情的赵敬悲痛欲绝,这时赵秋容用自己的柔情安抚了赵敬。
两人有了后人。
这是母凭子贵,在赵敬没有其它后人的背景下,赵秋容在赵敬传里,成了仅没有名义的夫人,地位尊崇于其它女人。
赵敬闭关至筑基巅峰,即将冲击金丹,仿佛一个天命之子,正要鱼跃龙门,一幅宏大的画卷即将铺开。
然而赵敬的传记像一篇烂尾的爽文,戛然而止。
前一刻,信心满满,离族去渡金丹雷劫,后面寥寥一行字结束。
“奉召至玉莲宗,中途突破,却星落玉莲宗,痛哉,悲哉,赵失雄主!”
接下来,曹龙细读赵氏家族的历史。
匆匆读完时,已经入夜
当年舍弃赵敬身躯之后,赵家立即受到打压,有的客卿立即投靠新主,恶宾夺主,掉过头欺凌赵家人。
这其中沙独眼为首跳得最凶,赵家为了安抚他,把蔡涫赏给了他,但他变本加厉,得陇望蜀,更加壮大了不臣之心。
引来牟三姐的强烈不满,发生牟三姐怒骂沙独眼的事迹。
后来牟三姐不知怎地横死翠柳坊市外,一起死的还有她的女弟子,那个一心做生意,卖苦茶的炼气小辈。
明眼人都知道是沙独眼干的。
这段时间有的客卿不愿卷入其中,离开了赵家,包括了华蕊,也有人念赵敬往日厚待,愿与赵家共进退。
尹晚拒绝了其他家族三倍报酬,一心为赵家主持炼器。
那段时间是赵家至暗时刻,内有心怀不轨的人,外有玉莲宗的压迫。
济阳山众家族纷纷有了其它心思,赵家四面受敌,而无外援。
墙倒众人推,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赵家也逃不出这局面。
真正危机时刻,果然还得是血脉维系的族人更可靠。
好在这段时间仅仅数月。
曹龙换筏术取代了北冥轩,原本受北冥轩指示的内门弟子,打压也放松了些。
数年后,溯溪坳许家许琳突破至结丹,赵许两家有炼气弟子联姻,赵家的压力一下子轻松了。
济阳山九地被无极宗收回。
又过数年,鹅腰岭虞家虞青柏结丹,赵虞两家炼气弟子联姻。
失踪许久的赵南以金丹修士回归家族,赵家全面进入兴旺期。
恶人有恶报,沙独眼走火入魔,死状极惨。
曹龙把书合好,书里记载的沙独眼走火入魔,这个肯定不可信。
沙独眼是个精明的人,但心思不好,有一定能力,否则不能在赵家兴风作浪。
不过这人太贪心了,实力又不强,多半是赵南弄死了他。
曹龙神识笼罩整个坊市与不远处赵家主宅,扫过无数房屋,不见金丹修士气息,显然赵南现在不在族中。
神识发现了许多故人,有的是曾经属于他的女人。
赵家某入住宅中。
一个看着二十七八岁圆脸美丽少妇正缓缓把衣物除去,露出丰腴的一身美肉,朝床上男人飞了个媚眼。
被男人迫不及待拖上了床。
很快这间小屋子里响起让人心跳加快的声音来。
“娘子咱们成亲四十载了,你还是这么迷人,我赵峰能娶到你真是前世修的福分”
这一对是赵月溪和赵峰,当年她接受了族里的安排,曾拿着她画相撸的赵峰得偿所愿,两人如今都修到筑基。
赵家另一院落,身穿白裙的韩黛云正搂着四岁的童子教他识字,秀美的脸上带着母性的光辉。
她也另有了归宿。
赵清荷同样也到了筑基境,穿着赵家筑基长老的宫装,仍是十八九岁的模样。
看着仍如少女般清纯,与几十年前并无多大差别,梳着少女的发型,曹龙看出她服用了定颜丹。
赵城,赵观,在修炼吐纳。
玄器堂!
尹晚也正在闭目打坐,突然一阵倦意,缓缓进入梦境中。
在曹龙神识范围之中,对于一般修为不如他的修士,他能轻易使用缠魂术锁定对方,再发动引魂入梦,十分简单地将对方拉入梦境。
“尹晚!”
“师父!”
梦境的环境就是玄器居。
人在梦境中,灵智不如清醒时,尹晚忘记了师父已经陨落,看到那熟悉的青袍影子,十分激动:
“师父,您去哪里了,弟子好想你!”
“呵呵,为师好得很,四十年不见,你一边炼器,一边修炼,还能修到筑基五层,着实不错,但你在炼器上耗费了太多时间,为师看你经脉中瘀积过多的火煞气,对你日后修行不利,这有一份【乌莲涤体丹】之丹方对你有效,你天资有限,大道难成,不过结九品丹还是有很大希望,日后你要少炼丹,多修行。为师曾说过,你要是有个灵根不错的儿子,将来为师或许能多提点一二,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你那四龄幼子身怀上品木灵根,为师传你这部黄级上品【青木诀】,你可传给他”
黄级上品功法,在名门大派里,上不得台面,但一般小家族是镇族功法。
曹龙没有主修血道,但也懂些血道本事,神识扫描下,不会认错尹晚的子嗣。
一般童子要得四岁才能测出灵根,曹龙无须动用测灵盘,探童子的灵根也是八九不离十。
上品木灵根配黄级上品功法很适合,传他玄级功法有些过了,易遭觊觎惹来麻烦,真若不凡,将来自然可以脱颖而出。
曹龙直接以神识为引,向处在睡梦中的尹晚施展魂印术。
而他本人,此时正在茶楼上,轻啜一口苦茶。
茶楼通宵营业,零星有几个炼气初期的散修在茶楼的角落,兴致勃勃地指点江山,讲得眉飞色舞。
实际他们是修仙界最底层,只能混在一起吹牛,但凡稍微混得好一些的,都去别处快活了。
连茶楼小二都懒得搭理他们,偶尔听得他们吹牛离谱时,才忍不住讥讽几句。
“尹晚,你我师徒缘份已尽,日后你难见到为师,好好修行,去吧”
尹晚在梦里大急,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坐在桌前。
屋外雪花无声飘落,刚刚似乎是南柯一梦,又像是真实发生过。
“师父,师父”
………………
曹龙将杯中苦茶饮尽。
这茶初饮为苦,稍过一会后,苦中回甘。
风雪中,曹龙出了茶楼。
打旽的小二眉头皱了起来:“咦,那老头呢,花了几块灵石,不在这里蹭到天亮吗,人呢?”
赵府,某个院落里。
一个五旬儒生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一本书,关于天下奇闻异志的书。
书中有鬼,神,精,怪,有的精怪化为美女,到凡世来与人相处,相亲相爱,婚配生子。
不说修仙大道永生,若能亲眼见见这些世间奇事,也是趣事,只可惜我修不了仙。
悄无声息,他背后多了一个身穿白袍的青年修士。
灯光的把曹龙的影子投向前方地上,儒生翻了一页后看见地上的影子,受惊坐起,回首时,看到对方的脸,神色由惊转为呆。
眼前的这个人,他从未曾亲眼看到过,但画像看到过无数次。
活生生的人站在眼前,他心中生起激动,却又似隔着万水千山。
曹龙露出笑容,淡然道:“平安,我看你看得入神,不想打扰你,没想到吓到了你”
五旬儒生神色变了数次,疑问道:“爹爹?你是我爹”
“嗯!你是秋蓉的儿子,我便是你爹爹”
“他们说您……已经陨落”
曹龙道:“修士的手段,你难以想象,他们只是误以为,为父陨落”
五旬儒生默然不语。
“平安,你恨为父吗?”
五旬儒生思索良久,道:
“若是三四十年前爹爹问我,我会说我恨你,恨你抛弃我和娘亲,但是现在我不恨了,我也当了爹,我有六个孩子,我还当爷爷,有二十多个孙子孙女,桐儿刚出生时,我与妥娘欣喜异常,看着一个自己血脉的新生命成长,一天天变大,那种激动满足之情,无法言喻,仙凡,终究是两路人,爹爹要寻大道,总得有取舍,好在我和娘亲受您余荫照顾,过得很好,爹爹不要牵挂”
曹龙默然无语,良久问道:“平安,你可有未能实现之心愿?”
儒生想了想,好奇问道:“爹爹,这天地到底有多大,修仙真的一定要有灵根吗?”
曹龙神色黯然,知道儿子所想所求,注定他这当爹的办不到的愿望。
“这天地很大,我们生存的世界叫做灵武界,周天星辰,每一颗星辰就是一方世界,诸天万界,多得像大河中沙粒,修仙得先有灵根,这是亘古以来就不能改变的条件”
儒生一笑,并没有多大的遗憾。
“那儿子一生,并无,非得要实现之心愿!”
曹龙悠悠道:“好,很好!”
身形慢慢淡去,直至消失不见。
屋中儒生急急叫道:“爹爹,你不见见娘亲吗?”
四下无声,儒生微微一迷糊,刚刚发生的一切,竟然忘记得一干二净。
以曹龙之法力,能轻松抹灭凡人的记忆,而不让凡人受丝毫损伤。
赵秋蓉房间前曹龙隐身于窗前,用集情术一看,此女仍然还有一丝未曾消散的情意。
四十载了,她目前在炼气五层修为,衣着整齐,容颜已改,再不似双十年华的少女,像个中年女修。
注视良久,窗外曹龙的身影淡然消失无踪。
曹龙若是绝情之人,便根本不会去看赵秋蓉,若是痴情之人,又不会舍她而去。
他就是那般有七分无畏无惧的证道之心,又还有三分贪财好色的凡人俗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