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拉苏看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驼背老人,对方的背影在穿过凌晨树木间隙的日光下,显得迷离又萧瑟。
“曾经,那个锋芒毕露的“惊澜之剑啊!”贝克拉苏不禁为对方惋惜。
“现在不是惊澜府即将有新学员来的日子,惊澜府也没有在冬季招生的先例,那么,大总教阁下,今日前来,是想干点什么呢?”驼背老人一边手中不停,一边弯着腰将手中的绢布用力地放在木桶中的水里揉搓。
“是想来检查陵园的卫生工作么?那么,杂工德里乌斯?奥丁森正在进行清理工作。目前已经将“罪人永跪”雕像清理擦拭完毕,即将进行“圣西尔军民罹难之墓”的清理工作。”
驼背老人名叫德里乌斯,将手中绢布从木桶里捞出来之后,站起来对着贝克拉苏用一种军队中,下级对上级汇报工作时的语气,对着贝克拉苏说完后,转过身就开始拿着浸湿了水的绢布开始擦拭“圣西尔罹难军民之墓”的墓碑。尽管那墓碑上没有任何污垢。
贝克拉苏没有因为这位昔日同窗带刺的言语而动怒。因为他习惯了。
每次自己来见见这位曾经的老同学,老同事,对方一直对自己言语不善。贝克拉苏每次都任对方冷嘲热讽,言语相激,却从来不曾反唇相讥。
贝克拉苏走到德里乌斯背后两三步远的地方,转头看了一眼刚刚经历过新一遍清理擦拭的“罪人永跪”雕像。这座水汽还未干的雕像上面,有着厚厚的一层包浆。而贝克拉苏端详这包浆的时候,一股浓浓的惋惜之情涌上心头。再抬眼望着自己眼前的那个驼着背擦拭墓碑的身影,贝克拉苏不禁感慨万千地一声长叹。
“可怜的人啊!这些年所受到身心的折磨,简直可怕啊!”
贝克拉苏起步走到德里乌斯的身旁,对一心只注意自己手上动作的德里乌斯说道:“我最近老是睡眠不好,每当夜间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会回想以前的事情。想想自己,想想自己做过的事,也会回想自己认识的人,回想认识的人他们做过的事。”
德里乌斯并不理睬贝克拉苏,自顾自地仔细擦拭着高大厚重的墓碑。目光始终不往贝克拉苏那边瞟一眼。
“我今年五十二岁了,”贝克拉苏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在这个时代,能活到这个岁数的人类里面,已经算不容易的。”
“我还记得我第一天来这里自己的状况。那个时候我二十多岁,我满怀着憧憬和理想来到这里。那个时候,我也是满腔热血,我也曾胸怀大志。我将我所知道的所有圣灵大陆曾经出现过的各族名将作为榜样。追寻他们的脚步,以图我的名字可以跻身于他们之中。那个时候的我是多么英姿勃发。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这么多年来,现实给我的重击,一重高过一重。仅仅我亲眼看到的,我亲自体会到的,真是不忍细说啊!”
“你还记得那里么?”贝克拉苏伸手指向二人身处的右边方向。
“我们刚来惊澜府的时候,陵园的面积还没有现在这样大,当时那边是一片大的沙砾场。”
“我清楚得记得,就是在那里,你德里乌斯与当时的一个世袭子爵打赌,你一个人赢了他和他的跟班。结果当那个手里有两钱的爵爷掏出圣灵币认赌服输时,你却不要亮闪闪的圣灵币。你让那个子爵绕着惊澜府从上到下,从下到上,跑了九十九圈。马上你的大名就传遍了惊澜府。”
贝克拉苏心肠澎拜地回忆起当年的往事,一边不时地用眼睛密切注意身边德里乌斯脸色眼神的变化。
“我也记得我们一起上骑术课,你用了别人十分之一的时间就熟练掌握动作要领,骑着云骠马在骑术操场上风驰电掣。那时候的你一袭白袍,骑在那云骠马上,有多惹眼,整个操场上的人的目光都被你吸引过去了。许多精灵族,人族的女孩子都纷纷向你呐喊,甚至高调示爱。那个时候的你,无论出现在哪里,都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许多教导,甚至总教,直至大总教,都夸赞你聪明,富有进取心,思维敏锐,常有意想不到的惊人之举。这些足以支持你成为一个优秀将领的资本。”
“你在战术考核当中的表现,让当时所有的教导都为之震惊。你大胆而又颠覆的战术风格,让当时指导我们的教导都自愧不如。”
“我至今还记得,你带领着我们一部分人以少胜多,用主动出击,大穿插迂回的战术,战胜了当时一同参加考核的另一组人。当时,考核结束后,立刻一个“惊澜之剑”的名头就落到了你的头上。”
“你还记得你完成学业后,得到的评语么?”
“学员德里乌斯?奥丁森,这是一个足以成为当今所有学员典范的优秀青年。具备成为一个伟大统帅的一切潜质:意识犀利且惊人的正确。敏锐的头脑与超越常人的判断能力。常常有创造性的发挥,且通常都会成为神来之笔。我想,这个评语应该是惊澜府有史以来对一个学员最高的评价了吧!”
“我记得,当我们完成在惊澜府的学业即将离开惊澜府时,也是在这里,在这个陵园,你和我约定,你说你这辈子一定要让一百万黑黎曼人死在你手中。”
突然,一直在擦拭着墓碑的德里乌斯,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驼着的背也在微微的颤抖。
贝克拉苏不住地回忆往事,终于让德里乌斯感到触动,回过头来,用贝克拉苏熟悉的眼神看向对方。
当二人视线交汇,贝克拉苏感受到德里乌斯的眼神,那眼神之中蕴含的是悔恨,是愧疚,是不甘,还有一层深深的绝望。
而在五十年前,对方眼神里面蕴含的激昂澎湃,拥有的铁血豪情,可以点燃任何一个渴望胜利,渴望荣誉的军人的内心。
“然后,我的结局就是这些!”德里乌斯指着身后的雕像,和身边的墓碑说道:“我没有在战场上杀死一百万黑黎曼人,我却在战场上害死了一千万联军军人和二十亿各族平民!”
“我作为圣西尔大溃败的罪人,将永远跪在这座纪念圣西尔罹难军民的大墓前面。永远作为圣灵大陆的罪人和联军的耻辱还有惊澜府的反面教材而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