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的美人依然温婉动人，疾病没有夺走她的美艳，反而更添了让人怜爱的柔弱，她点了点头：“薄水福薄，辜负了陛下的真心。”
方显赫的姚皇后虽非官宦世家，却是书香门第，举止端庄待人温和，从不善妒，是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却不算一个好妻子。
一国之君得到皇后如此直白的回答，苦笑着摇头：“或许这是朕的报应。你是不是，还想着慕蘭王？”
病榻上的美人摇了摇头：“臣妾说过，不再等叶殿下了，说了就要做到，否则于叶殿下而言，是个心里的负累。”
“我已经找到了他的下落，明日就会遣人将慕蘭王迎入皇宫，朕会请求他来看看你的病情，你不久就能再见到他了。”方显赫已经拿出了作为一个君王最大的宽容。
“是陛下想见他。”姚薄水温柔道。
方显赫微顿，抬眼颇为复杂地看住虚弱的美人，却见他缠绵病榻的皇后目光清明柔和，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地望着他，再度重复道：“是陛下想见叶殿下，所以……才会给薄水服用慢毒。”
方显赫怔住了，寝殿寂静，唯有病榻上人粗重而紊乱的呼吸。
许久，帝王疲惫地垂下了眼帘，抬手摸了摸美人的脸颊，“你都知道了啊……对不起……”
“陛下不要道歉，臣妾不敢怪陛下。”
方显赫收回手，望着皇后从容的神情，竟然有几分心虚，他曾以为他是天生的帝王，面冷心狠，什么都舍得出去，什么都狠得下心，然而到了最后竟然也有了不能支配的感情。
不错，刖氏国皇后的怪病出自他手，从他听闻疑似救世之主转世在北境大陆的荒凉之地出现后，为了把叶言学绑上自己的船，他就开始谋划这一切，而引子就是祭司口中和叶言学有过非同一般的姻缘牵绊的皇后：姚薄水。
他自以为能在暗中不动声色地掌握一切，没想到到头来竟被枕边人看破。
“薄水，朕……”
“臣妾信陛下的真心，只是薄水不是真心。辜负了陛下，实在愧疚。”姚皇后的温声细语，却很要人命。
方显赫苦笑起来，他点点头，默认了自己的无耻，既然已经日夜给他的皇后服用慢毒，又何必硬要她知晓自己的真心呢？这份真心莫说薄水，就是给任何寻常人，只怕人家也会嫌脏不肯要罢。
“那你，好好休息吧。”
“臣妾身子不好，不能起身恭送陛下了。”薄水道。
方显赫摆了摆手，遂起身，一步步向外走，恍然觉得荒唐。
他曾经问过自己，倘若伊斯达尔旦的深渊再度张口，问他要一个心头挚爱，他能不能像之前那样双手奉上他的薄水。
结果他竟然犹豫了，片刻的犹豫粉碎年轻帝王的一颗心肠，到头来他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恍惚间想起叶言学曾经对他说过的，方显纯的临终遗言：
——“脱不了身。”
皇族的尊贵拘禁着他，权术的浮沉玩弄着他，他不能甩手也不敢，想要的都留不住，想留的都得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