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垂着头,由于刚刚在房中的那场疼痛尚未完全散去,所以身旁的鹿苑小心地扶着他,听到叶言学开口,他缓缓从鹿苑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青年高大宽阔的身体逐渐挺拔,他站直了身子,抬起头郑重地看住叶言学。
他经历过非常人能承受的无极的惨烈痛苦,丹砂二字成为他无法挣脱的永恒梦魇,可他也告诉过自己,阴影里的伤痛也属于他的一部分,总有一天,他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就像坦然接受那些交错在身体上的疤痕,就像……姐姐教过她的一样:
——拥有直面命运的勇气。
哪怕这命运十足的不堪。
“殿下哥哥、乔先生,还有鹿苑。”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看过他们每个人,“我出生时魂魄里结着一个束灵,‘生生世世永不原谅’,这束灵针对的对象就是丹砂。三年前嵯峨巍和东界世家发兵焚林,为了非人族向人族联盟宣战,我被姐姐提前送出了嵯峨巍,却被丹砂抓住了。”
他缓慢而冷静地复述着每一个字,浮光掠影地看到那些刀剑般刻入灵魂的记忆,抓不住的爱,无法阻止的失去,以及……不堪忍受的凌辱与虐待。
“我被关在焚林一年,他找了各种办法想要拔除我魂魄中的束灵。”
这一句话一出口,在场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叶言学率先跳了起来:“什么玩意儿?!拔除束灵?我没听错吧!丹砂!他他他他他是不是有什么疯病?!”
束灵——顾名思义,乃是最具约束力的一种誓言,誓言原本已经牢不可破了,更何况是嵌进魂魄中的,就连掠景立下束灵都必须遵守,所以妄图撕毁这一约束的行为在大家听来是近乎天方夜谭的。
比起叶言学话都说不利索的外放的愤怒,乔施予和鹿苑的震撼都沸腾在胸中,尤其是鹿苑,他自以为能够将童年玩伴三年来遭受的苦难猜个大概,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三年前炼仙界的那场改变世界的战争一经爆发,所有是人的和不是人的物种的生活都天翻地覆了,而他们,东界世家的子弟更是处在暴风眼正中央,鹿苑失去了一切,依傍的山门、传道授业的师父、亲厚非常的师弟师妹。后来作为一个幸存者,他也粉碎了自己尊严、抛弃了曾经妄图兼济天下的愚蠢理想,还有虔诚信仰的一切……然而没有想到,在这条成长路上,顾长安经受了比他更为严酷的考验。
“我他娘真的要杀了那个吊死鬼不可!”说时迟那时快,叶言学一把抽出着清水寒剑,那模样可是半点体面也无,活像个被逼急了的屠夫,可惜清水寒这样一把神刃被他如此挥舞着,跟那杀猪刀也别无两样。
“哥……”顾长安在叶言学狂躁的脸上看到某些熟悉的、动物护崽才会出现的神情,凶相毕露,满眼的心切,这种感觉久违了,曾经被顾长屏护在羽翼下的时候,他很想摆脱这种太超过的关爱,到了现在再看到有人为他露出这种表情,只有满心酸涩,他无奈地伸出手,借着体型优势抓着叶言学的双肩把人摁了下去:
“哥,你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再砍人也不迟。”
冷静点听我把话说完——这句话叶言学在短短一夜之内听了两次,急火攻心的叶大少愤愤地把剑收回剑鞘,满脸写着不爽:“然后呢,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