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为什么会找我?!他什么时候从苍茫山里出来的?!”
白无垢沉默了,造下无数杀孽与他臭名昭著旗鼓相当的黑衣不详人,如今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像个寻常姑娘,让人心疼。
然而把煞神变成这样的魔法简单,甚至不需要说出“叶言学”三个字,只说一个“他”,就能生效。
良久,白无垢才低沉道:“我以为……你既然选择把自己扔在这里等死,就不会再担心他。”
掠景幽幽的眼瞳冰冷,看着白无垢的神态又恢复了不似活人的可怕,“白无垢,我在问你,他为什么会找我?”
“是我告诉他的,我说……他对不起你。”
“你……说什么?”
白无垢凹陷的眼睛堪堪望着她,不躲也不闪:“他很快就会拼凑出一切,或许能够想起来一些,想起来——他身为熙照时和你的过往。然后,他会来找你。”
“熙照?!他身为熙照时和我的记忆?!为什么?!为什么会想起来那些东西?!”掠景的眼神可以算得上凶狠。
“这一部分记忆被藏在地藏族的虚空境,由地藏王保管。乔施予说,会带他去找回那一段记忆。”
“乔施予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让他想起来?!”掠景不加掩饰的奔溃了。
白无垢静静凝望着她,心中充满唏嘘,总是缺少情绪不像个活人的煞神几乎在每一次遇上和叶言学有关的事时都会被轻易挑动,变得不像她。
“这样公平。”他悄然叹息。
“公平?”掠景冷酷无情的嗓音喑哑破碎,无比悲戚:“乔施予想干什么?他是不是疯了?那种过去……都已经是前尘往事了,左右都是煎熬,这份痛苦一个人扛就够了,为什么偏偏要折磨他!他记起来对于我不会有任何宽慰!我只希望他能好好过着这一生——为什么非要折磨他!”
白无垢摇了摇头,低落却也真诚,“不是的掠景,我想乔施予并不是为了折磨他……我有叶言学的一部分记忆,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如果不经历无法忍受的创伤,他很难更进一步,现在,他必须长大了……况且乔施予和我一样有着私心,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知道我的私心……我只是、只是……”他难以启齿,也心知肚明掠景并不在乎他的私心究竟是什么,于是叹息后沉声道:
“你应该给他自己选择的机会。”
掠景怔住了,她微微缩起肩膀,好冷……刚刚在暴风雪中不觉得冷,在冰潭中搓洗身体也不觉得冷,偏偏在想到有可能和叶言学再见一面的时候,她感觉好冷。
就好像那份名为爱的软弱,顺着那个人的名字,悄悄爬上了她的心。
“他已经有了两份骨灰,如果再有了‘不朽’的肉身,那他就可以负担半神之力,届时,他一定能留住你的命!”
白无垢说完,掠景抬起了头,眸中有些木然:“不朽的肉身?妖界西海之外的鲲鹏殒身之处不是已经被毁了吗?”
白袍的瞎子摇了摇头,他凹陷的眼睛里竟然流淌出了两行血泪。
“天命……诡谲。”
——天命诡谲。用一双纯白无垢的绿色眼珠,胆大包天地向极恶的神明枭神做交易换取堕落成魔的白无垢说出了这四个字,然后流下了血泪。
八神之一的枭神司掌命盘,自然能看穿一切因果,知晓生命的来处与归途。所以受枭神照拂堕魔的白无垢可以看穿人的最深渴望,虽然他不能像枭神那样可以洞穿因果,却也靠这看穿渴望的力量蛊惑了无数人心。
如今,他的这双盲眼看到了渴望之外的东西,虽然这也代表着,他,白无垢,苟活了一千多年的邪神,离死不远了。
但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因果——
那因果落在一个魔种身上,魔种的名字叫做:“昭彰”。
魔窟诞生出的异类,为魔王雪暴被掠景斩首,又被魔王追回拘住魂魄入不得轮回,如今困在一具由世间无双的琉璃石精心雕琢出的虚假躯壳中,长出了良心、生出了怜悯,因为忠诚而无怨无悔、因为亲情而纵容宠爱……
缺心少肺的魔种,用被强行拘回来的残魂将虚假的肉身滋养,最终养成了一具除去鲲鹏大熔炉之外的第二个:不朽的容器。
是魔王穷尽心思的寻觅,也是叶言学如今最需要的。
但魂魄已经嵌入那颗石心,倘若昭彰失去那具琉璃石的肉身,只有烟消云散一条路可走。
而天命诡谲,察觉了这个真相的人竟然是堕落的邪魔白无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