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飞了很久,久到叶言学终于背着乔施予离开了韩家的领域,进入广阔的北境荒野。
北境的狂风虽然也十分寒冷,但与西北大陆的气候相比要更宜人一些,只是非常干燥,然而这种干燥和西界沙漠大陆的干燥又不太一样,这里的干燥寒冷带着深深的苍凉意味,比黄沙大漠更显寂寥。
“他刚才说了什么?”乔施予不解地问道。
叶言学的目光怔怔,望着灰蒙蒙的前方,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乔施予问的当然是魔种昭彰,临别前他拦住叶言学最后说的那句话,神书没有听清。
叶言学思索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地说道:
“他问我……神君是否……”说到这里,竟然说不下去,胸口闷闷的,那个空洞又在疼了。
昭彰问:你真的是救世之主转世对吗?
你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能普度吗?
——那神君是否能够普度我的主君呢?
“请我救赎……雪暴吗?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叶言学怅然若失。
愚蠢的魔种昭彰,在世事浮沉的错杂中生出魔种不该有的一切:因魔王雪暴而生出忠诚,因顾长安生出怜悯与动容,因这离奇世道而生出的道义之心。
最后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主君,满是担忧与悲悯地,望着自己效忠的魔王——
然后,询问当世神君转世,是否有能力对主君施救?
叶言学觉得他这是在犯傻,但愚钝的魔种却有自己的道理。
因为他那坐拥世界,拿捏人间的主君虽然得到了心中想要,却依然,没有开心。
如今主宰六洲大陆的焚林魔王,在粉碎了他痛恨的人心后,挂着恶意的闲散笑容游游荡荡,却被愚笨的忠犬看穿了心房。
实现愿望的他,原来并没有获得满足。
那么什么才能让他满足?又有什么能够普度他呢?
愚笨的魔种向转世的神君真切地发问,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连自身都难保的救世之主转世面对这问题只觉得荒唐,荒唐这倒错的混乱世界——荒唐自诩光明磊落的西北雪境皇族王孙氏毁在卑劣的自我算计中;荒唐煊赫不可一世的宇文傲月宫百年肮脏却诞出一个个纯白馥郁的子嗣,在废墟中重新书写未知的篇章;更加荒唐乌烟瘴气的魔窟,最黑暗污秽的泥沼中竟长出了堪称光明的种子——死过一次的魔种昭彰。
叶言学想着如今六洲大陆上光怪陆离的场面,执守正道者背着污名身死,非人族们被奴役被分食,无辜的人们手染鲜血口腹餍足欲壑却难填……
“苍生可救,却不可赎。”这是神主温凉身毁神灭前对他说过的话。
是啊,温凉为神主万亿载,所见所闻比起他叶言学短短二十来年人生中目睹的惊诧与失望又更加惨烈几何呢?
但不堪救赎的是苍生,这些让他动容的种子也是苍生之一,苍生亲手掐断自己的种子,也湮灭自己的光明。
“救不了……我什么都救不了。”叶言学悲哀地喃喃,身处这偌大洪流中,试问他该如何施救?是一个个将人族打服强迫他们不准再食非人族,还是跟雪暴杀个天昏地暗,要么他肉体力竭,要么弄死雪暴,魔头换具肉身接着再战?
来来去去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无用功,如果赎不了人心,那只救了命又算得了什么?
叶言学疲惫地叹息:“纹芷,我们先回一趟东界。”
乔施予了然,无论如何,他们在去到西北雪境找地藏族的虚空境之前都应该看一眼东方的那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