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言学阴沉沉地回到屋里的时候，乔施予从床榻上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看他苍白的脸色，神书心感不安：“斑斓无双真的来了吗，她怎么说的？”
叶言学疲惫地摇了摇头，“不是她，是白无垢。”
“白无垢？！他来做什么！”
叶言学的眼神放空着，房内的烛光跳动，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留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深邃的眼窝让一双难辨情绪的眼眸深深地沉没在黑暗中。
“乔施予，我到底欠了她什么？”
乔施予垂下头，“我告诉你也不会有用的，掠景她用半幅元神做了一道强大的封印，你听到别人说起她的一切，都会因为这封印而本能地否认这记忆的存在，不止是否认，你甚至会排斥。当初她做完封印，叮嘱我给你遇到的所有人都下缄言咒，可我没有照做。”
叶言学沉浸在昏暗中，抬手掩住了自己的脸，“那你为什么说，十年后我会很想死？”
“因为她封住的不仅仅是记忆，更是你的心，叶言学。就是说，这道封印，不是让你想不起她，而是不再有爱的感觉，所以哪怕你听到她的名字，听说那些关于你们的过去，你也不会有任何恻隐之心。”
“她法力强大，这密法能封住你的爱和记忆整整十年，十年后你才会想起自己的心意，才会……重新获得爱的感觉。”
叶言学摇摇头，总是吊儿郎当的声音深沉得吓人，在夜晚的房内，仿佛有空灵的回声：
“可你知道吗？我点过无悲烛——为了，不要忘记她。所以我有感觉，很疼，很难受，知道自己却少了一部分，但那是片空洞，往里看去，一无所有。”
乔施予愣住了，“无悲烛？怎么会呢？！是、是在宇文傲月宫时你点的吗？！”
叶言学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但我一定是点过。《天道浩渺录》记载八神秘闻，那你又知不知道，点了无悲烛的人被密法封印记忆后，究竟哪一方会赢？是这斩断爱意的密法，还是生生世世不忘情的无悲之毒？”
乔施予茫然地凝望着他看起来困顿至极的眼眸，失措地道：“我不知道……主君啊，我真的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世间吊诡之事层出不穷，无悲烛和封住魂魄的密法能得其一就已经举世瞩目了，哪里能有那么多将二者用在同一个倒霉蛋儿身上的经验给他参考呢？
叶言学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摸着自己的心口，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她封住的不是记忆，是我的良心。”
不然怎么会连白无垢那种坏事做绝的邪神都跳出来指责他叶言学忘了掠景就是没有良心呢？
“走吧，神棍。”叶言学轻声唤他，他很久没这样叫过他的臭书了。
“去哪里？”
“我已经辜负了整个东界，辜负了顾掌门和苝欢……不能再辜负她。我们去地藏族拿回记忆，然后去魔界，我要把她找回来，并且带着我的心，不让她难过。”
乔施予的眼眶湿润，低低应了声好，然后匆匆抓起行囊，跟上了叶言学。
“我……我对不起他们。”叶言学坚实的手臂把乔施予病弱的躯体举上背后，低低地絮语起来：
“所以，我不能再多对不起一个。掠景一定还没有死。我会找到她的。等拿回了地藏虚空境的记忆，她跟我就不再是陌路人。”
神书像个孩童那样靠在他的后脊处，感受着他颤抖不止的身体。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
“顾掌门说要我好好对待一个人，我想，那一定就是掠景……我已经对顾掌门失信过一次，不能再失信，那就不是男人了。”
乔施予听着他自顾自的悲伤，满心酸涩地轻轻“嗯”了一声。
看惯了世间险恶的乔施予对顾长屏的印象很好，那位逃不脱“不得好死”宿命的女掌门，如今也成为神书心上的一块伤疤。
“还有长安，我们一样要找到他，顾掌门曾经把弟弟托付给我，说她的的预言假如真的应验，她请我照顾好她的弟弟。”叶言学像在跟什么人保证似的：“我会找到他们的……无论是掠景还是顾长安。”
“嗯，一定会的。”乔施予很小声地说。
命运好似在用一种极端残忍的方式宠爱着叶言学。
每每有灭顶的灾祸像垃圾般倾倒在他珍重在意的人们身上时，他总是无法及时出现。
他总是错过，总是来迟，总是……巧妙的避开一切能拨乱反正的时机。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失去了一切，乔施予仰头看向深不见底的黑暗苍穹，心中近乎悲凉地想：这样戏耍着叶言学的苍天看到他这样茫然失措的沮丧，可会感到一丝快乐……
难道五百年洗刷神主诅咒受到的那些伤害还不足够吗？为什么每一次都要伤得他支离破碎呢？
明明他，是这样软弱且天真的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