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请等等我。”苝欢的嵯峨巍剑晃着明晃晃的白光,他和雪暴都是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
不同的是,苝欢是被雪暴逼到的绝境,而魔王是被自己想要的答案逼到绝境。
想要答案的疯子会顾忌着留手,而一心求死的疯子,则不会。这是他们打到如今仍然难分结果的唯一原因。
“等等我,再等等我……”苝欢心中祈求。
“本座再问你最后一次!白梧!在哪?!白梧、被你藏到了哪里?!”雪暴的吼声在焚林山巅引起阵阵雷鸣。
苝欢被神刃彼道再次贯穿,他踉跄后退,身上的浮光羽织残破不堪。
等等我……
请等等我……
马上就会相见了。
即便顾长屏坚决地拒绝犬神同生共死的请求,但苝欢身体中的那道血契孜孜不倦地、日以继夜地、腐蚀着他的精神,他真的……扛不住失去她的日日夜夜。
雪暴失控地喊话盘旋在耳边,翻来覆去不过是那句:“白梧,在哪里?”
白梧尊上在哪呢?苝欢当然知道。
他没有捂住胸口洞开的刀伤,放任它喷涌着血腥,空洞的眼睛漫无目的地飘上天,那里挂着一轮月亮。
永夜的焚林,只有月光。
他曾在这样寒冷的月光下,声嘶力竭地祈求顾长屏:
“跟我去花都吧,我会把你藏起来,谁都找不到,天命也找不到!”
顾长屏疲惫地问他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地方吗?
他说:“有!我会用全部力量做一个结界,谁也没法进去!你不会死的!”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耗尽犬神的神力,做了一个连天命都找不到结界,仿佛从世上彻底消失。
只可惜里面藏住的并不是他的主人顾长屏,而是白梧尊上。
可惜,真的很可惜。这个词仿佛与他和顾长屏之间有着某种独特的缘分:美中不足,总是缺憾的,可惜的……
不过看着魔王近在咫尺的奔溃面目,苝欢又觉得这一切都很值得。
天命都找不到,更何况雪暴。
他别想知道这个他耿耿于怀的答案,除非时机成熟,否则他再也别想见白梧尊上哪怕一面。
苝欢一生坦荡太过,临到头耍了一次坏心眼儿,拿捏着魔王,看他痛苦到癫狂,竟然也感到无比的畅快。
正在出神之际,雪暴奔溃的灵流呼啸而来,像一阵风,拂过苝欢的耳畔,也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被高高抛起,伤痕累累的躯体此刻像是在飞。
苝欢闭住眼睛,感受着这最后时刻的轻盈,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重重的摔落了。
就像百年前他从母犬体内呱呱坠地,破肉而出。
如今他没力气支撑自己平稳落地,只能仓皇的、难看的摔在地上。
他似乎总与好运擦肩而过,从以前,到现在。
百年前,还没来得及去母亲那里讨一口奶喝的幼犬,就感觉到了巨大犬身逐渐冷下去的触感。
是他错,从到来之初就把自己推入灾祸的世间,往后的每一点苦头都是理所应当的。
失去母犬庇佑的小杂种狗,在偌大的世间走了将近百年。
百年里,有过流浪、有过短暂的歇息、有过被孩童折磨、有过偷吃东西人人喊打,也有过对比它还要凄惨的黑衣不详人施以援手,可这代价惨重,让它走了足足五十年的背字。
但还好,幼犬期故事的终章,是顾长屏给他写上的。
它病得快死的时候,那个人族的小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靠近它。
腐烂的身躯招来无数嗡嗡作乱的蝇子,还有无数恶心到让人看都不愿看一眼的蛆虫。
它喝污水果腹,肚子里空空如也,可却涨得溜圆,像个藏在黑色稀疏毛皮下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炸,然后肠子和污血乱飞。
人人都躲着,偏偏她要走过来。
就像这世道,人人都得过且过,偏偏她看不下去,非要以身正道。
尽管顾长屏自认绝情,可她其实太过忠纯良善,这一点没法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