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功法奇绝,几日后的深夜,已然跨过了中原大陆来到东界的土地。
钟灵毓秀的东方大陆,经过了一年的征战以及几陆世家的刻意打压后,如今变得天翻地覆,举目望去只剩一片凄凉的满目疮痍。
踩在灰黑的荒山焦土上,魔王雪暴面无表情。
尽管他千般不愿万般愤恨,到底灼华八千落群山是真的毁了,毁的彻彻底底。
雪暴不痛快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一双美目却寒冷得十分恐怖,站在曾经灼华山的旧址处,望着他没能保下的一切,默然许久之后,还是开了口:
“白梧一个废人,是怎么从灼华山逃掉的?”他冰冷低靡的声线和暗夜的昂贵月光相得益彰。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一年来,魔王硬扛着不准任何人提及白梧,硬扛着不让自己暴露出一幅凄惨的可怜相,硬扛着仿佛那夜三秋山巅发生的事对他而言无足轻重。
但到底,他没能扛住。
故地重游,故态复萌。
他曾讥笑:倘若那个庸人真的够狠,能像他这样割舍掉无法割舍的东西,舍弃已经死掉的师父、扔掉不够听话的徒弟、抛弃良心、抛弃眷恋,全部抛弃掉,干干脆脆,那么白梧也不会落得一个狼狈尴尬的下场。
然而当白梧真的如他所说抛弃了一切消失无踪后,魔王竟然感到了莫大的悲怆。
身后的阴影处,斑斓无双削瘦却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是祖师爷。”斑斓无双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太恰当,遂自己纠正道:“是怅疴。一分山魂的力量被封印在棺中,在师父……白梧,召唤时会最后助他一次。”
听到这个答案雪暴沉默了很久,最后用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苦涩的语气说了句:“就算是死,还是给他留了个保命的符。”
很无奈的一句话。
已经过世一百多年的怅疴就算是死也守护了他唯一的徒弟白梧最后一次,就好像在他们师徒间的羁绊面前,其余所有人不过是太聒噪的跳梁小丑。
斑斓无双没有说话,她现在身份明确,是雪暴的倾听者。
可不说话也不能证明她什么都没想,她的思绪和雪暴一样万千。
据说灼华山的祖师爷怅疴在某一年站立在灼华山的三秋山巅,狂得天地难容的怅疴抱着不知来处的婴儿,对着满山的仆从说:
“我要……种一棵梧桐。”
很普通的一句话,因为怅疴爱梧桐木天下皆知。
后来这句话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当时还是白梧首席弟子的雪抱的耳朵里——
他突然感觉很痛。
师父带他去三秋山巅给师祖祭拜时,首席弟子雪抱恭顺地跪着叩头,却在白梧对着师祖的墓碑絮语时,低低抬起一双带着森然寒意的桃花美目,冷冷睨着那黑色的墓碑。
他开始感觉很痛,就像大灵汇穴一刻不息的疼。
这种痛大概是因为灼华山一株梧桐树都没有,却栽了漫山遍野的悦人花。
象征情爱的恋慕之花。
而怅疴爱的梧桐到底被种在了哪里?所有人都不知道。
只有雪抱知道。
所以,不能原谅。
雪暴还是雪抱时强的震撼六洲大陆,无论遇到何种窘境都鲜有眼泪,为数不多的几次奔溃痛哭,都是超出一个孩子能够忍耐的极限,在白梧尊上的怀中嚎啕。
情有可原的,所以没人怪过他。
可就连白梧都不知道,其实雪抱在成年后也是哭过的。
孤寂无人的夜晚,他躲在山巅,望着灼华群山的悦人花,流着流不完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