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宽忍的面目变得异常痛苦,看得斑斓无双心中滴血。
她知道自己仍在执迷,哪怕她从很多年前就放弃了等待,可她没有放弃怀抱着芥蒂,就算是带来痛苦的疙瘩,也是她和师父间的永不原谅,旁人说得了什么?
她早已做好了抱着这死结直到终老的准备,所以实在无法接受师父白梧明明放下了当年的一切,却再一次因为雪暴的咄咄逼人而露出如此的表情。
她恨雪暴总能牵动师父的情绪。
“斑斓,雪暴有今天,全是为师一手铸造……”
斑斓无双眼神冰冷:“师父,您还在为当年没有杀了他而自责。”
白梧痛苦地摇着头,“不,你不明白,所有人都不明白,是为师……是我给了他机会进入魔界……”
一句话,揭开深埋了一百年的秘密。
当年雪抱被断骨锉筋,又中了世家人背地里下的蛊毒,在濒死的时候靠着白梧一念之仁给的那匹神驹,误打误撞地落入了榆鸾山,也就是今天的焚林。
那时,世代镇守魔界通路的榆鸾山一脉因为魔气侵蚀几乎凋零,半疯的老家主将雪抱送入魔界,这才有了之后的魔王诞生!
人们以为这就是一切,连雪暴都以为这就是一切,然而却没发现其中差了一环——
相当细微却致命的一环。
“是我,举棋不定!是我,优柔寡断!”白梧老迈的脸上尽是苦色,这些年他亲眼看着当初自己种下的恶果在世上兴风作浪,造下累累孽债,愧疚压得他不得翻身。
他站起身,在斑斓无双错愕的灰蓝色眼瞳注视下,转过身去,解开前襟,露出半边臂膀。
一片狰狞的伤疤盘踞在他的后脊,疤痕扭曲交错,看起来,竟像是野兽撕咬的。
“因果巧合,引出后患无穷……”白梧的呼吸颤抖,眸光苍凉而沉痛,仿佛一下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一天——
雪抱被逐出灼华山的那一天。
那匹神驹拖着已是个废人的雪抱飞了五天,最终脱力的雪抱失去神智落入榆鸾山的密林,怀着至死也不愿放手的炽烈恨意,他要长好骨头,打上灼华,他要让白梧亲眼看着他把那些人全部杀光!最后再把白梧撕个粉碎!
于是张开血口的雪抱靠那匹忠诚的神驹的血肉挨到了被榆鸾山主发现的时候。
雪抱以为可能是神驹天性忠诚,即便人打杀它,它也会任其宰割。
雪抱以为可能是天无绝人之路,所以神驹会拖着残破的身躯给他带来了一个活人。
而这背后的一切,不过是拖泥带水的庸人师父,高高举起屠刀,又轻轻放下的可笑纠结。
——白梧不过用一道障眼法,就骗过了雪抱一百年,也骗了自己一百年。
那天,是他这个心慈手软的废物师父背着自己的已经不肯认的孽徒,飞了五天五夜!
雪抱一口口带着内脏碎肉的血染透了他半身雪白的长袍。
他放不下!
即便这孩子怨他恨他,怒斥他的庸弱。
他放不下!
即便已经用最严酷的极刑处置了他,将他和灼华一刀两断。
诚如雪抱所言,他迂腐优柔!难堪大用!他扬不了灼华!成不了大事!
所以他会流着眼泪,背着他的抱儿,举目望去,不知前路何在,不知抱儿的明日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