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中原的刖氏国王城外。
大法神山上,祭台的黑色恶缘闪现后,叶言学毫不意外地得到掠景的沉默作为一切的回应。哪怕他再嘴硬说黑线红绳没有分别,但这绕颈的恶缘对两个人都是不小的打击。
从祭台上下来后,掠景就不肯再说一句话了。
顾长屏大概猜出来了他们两人当时发生了什么,原本她和苝欢掠景三人一起等在下面,中途苝欢被祭司们叫走,说要去挖什么洞,于是只剩下她和掠景两个人,然而待了没多久,掠景脖颈上突然浮现出缠绕着的黑色细线。
她们两个人都是一惊,掠景随着浮动的细线看向叶言学所在的祭天塔,下一刻,她的眼神骤变。
见多识广的顾掌门扪心自问,她长这么大,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们,但却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能比当时的掠景更显绝望。
正当她被那目光而震撼的时候,掠景再度腾身飞去,只留下一道黑色的残影。顾长屏追上去时,只见到疲惫不堪的两个人在拉扯……
一个是流着眼泪说不在乎的执拗,另一个是哀莫大于心死的一败涂地。
不同的表现,却是一样的痛不欲生。
怎么会有情投意合是这般艰难?顾长屏心里没来由的闷痛。
入夜,沉默了一天的掠景依然保持着让人胆寒的寂然。
苝欢确实指引那些祭司挖到了藏于山心的上百具尸骨,于是祭司们乱成一团,这座被他们世代奉为圣洁之地的大法神山如今变得尴尬非常。
到底该叫它神山,还是该叫它魔穴?
祭司们瞅着那个纸扎的“山主”越看心里越不知滋味,想去找神君大人问个对策,但被大祭司典给叫停了,这尴尬的神山上尴尬的大祭司叹息着摇了摇头:“他现在不会有心情说这些的,也不会想见到我们。”
诚如大祭司所言,收拾不住满心伤痛的叶言学再度硬着头皮走到了掠景的房间处,然而还不待他走近便听到顾长屏稍显焦急的声音,以及——
掠景清寒的嗓音,带着些朝生暮死的悲切。
中原的气候比西北雪境要强的多,但夜晚依然称得上寒冷。
房外的叶言学随着里面的对话慢慢红了眼眶,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挤满他的胸膛,让他连呼吸都感到艰难。他时有时无的自尊心、满腔的自负,和誓要与天争个输赢的年少轻狂,全随着掠景的话碎了个稀巴烂。
他在这个时刻不能更清楚地意识到,他留不住掠景了。
没人能阻止心意已决的煞神,顾长屏不行,他也不行。
夜晚的大法神山静谧非常,山中的池塘映着惨白的月亮,有粼粼的波光在闪动。
叶言学孤身站在这月下塘边,非常难过地想:不知道是这满池的月光更细碎,还是他碎成渣渣的心更稀碎?
然而俗话总是说得很致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还没来得及收拾好满池心碎的叶言学,第二天得到了一个同样堪称五雷轰顶的打击——
刖氏国前护国公,当朝天子的亲叔叔方显纯,因谋反大罪被斩首了。
就在破晓时分,那个昨日还在他面前温和微笑,跟他讲大哥玄览、皇族亲情、天下苍生,对他说慕蘭长大了的那个人——于刖氏国皇城前,万万民众围观下,身首异处。
怪不得方显纯非要来见他!
怪不得他走前留下了手中的山权给他!
怪不得他说出那句“我等你”时眼里闪过苦涩!
他早就知道自己第二天必死无疑——
叶言学捂着心口蹲了下去,觉得里面翻江倒海的疼。
曾几何时,他觉得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境随心动,所以鸡贼的叶大少通常选择不动或乱动。
可走了如此漫长的路,他终于发现,这世上的万事万物,于天道前都是蝼蚁,无论你动或不动,那强悍无匹的铁腕都能将你踩进泥土中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