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就是两个太过极端的疯子,他认定一人便抵死不放手的执迷是疯,掠景不顾一切的倾尽所有,甚至将自己逼出了那样的心魔也是疯!可既然来到这世上存在一场,任它是匆匆还是漫长,若是能有这样一份肝脑涂地也不知悔改的心之所向,那这一生,又怎会算是虚妄?
他点亮了掠景踟蹰千年的黑暗路途,那掠景呢?
叶言学这一生在矛盾中生着也死着,他看皇权、看天道、看蝼蚁挣扎、看无能为力……他早慧,但深知慧极必伤,所以逃避,浪荡又漠视一切,一心想当个享清福的二百五,但却摆不脱头顶上压下来的天命,从族人枯骨,到前世今生。他其实怕极了,不知这宿命最终要将他推到哪里去,凡人算计着要暗害他、神人摆布着要利用他,他自认是个软弱透了的人,这世间坎坷、阴谋阳谋、刀枪剑戟的风霜,都让他难以招架……
直到黑暗中有那么一双无比确定的手向他伸出来,坚决又坚定,温柔又厚重,是掠景的手——
人人畏惧又唾弃的天谴之人,用自己的身体将他密实地包裹起来,向他证明这疯狂的世道里还有唯一的确定。
是她让他的心里又出现了年幼时憧憬的梦想,那梦关乎苍生,关乎他自己,告诉他在平淡中温存,哪怕夜半惊醒,他也能在看住她的一双眼睛时感到无比的安定,相信这一生人们的到来,并非是不断遭受颠簸苦厄,而是为了感受风轻云淡,看日升日落,看花开月圆,体会只有生途才能领悟的当下之道,明知艰难亦勇敢自救,生而在世,永不言弃!
那些弥漫在他生命中的愤怒和不确定被她安抚,因她而变得完满。
“因为有掠景,所以我不再害怕了。”叶言学哽咽着呢喃,眼泪仓皇落下。
这巫医族族长怎么也想不到,这一番对话竟能逼得神君转世落下泪来!心下愧疚又震撼,简直无地自容!
当然他不知道叶言学的眼泪非常相当以及特别多!前有水做的女子,后有眼泪做的叶大少。
巫医族族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神君大人——求神君大人原谅我这卑贱之躯的鲁莽!”他说着以头抢地,“千年前熙照神君坐于长寿泉山颠,因神主庙宇破败而伤心落泪,今日玖离妄言竟惹得神君落泪!简直罪该万死!”
叶言学原本心中怆然,但还是很精明地听出了重点,“你说熙照曾经去过你们那里?”
巫医族族长抬起头,满脸羞愤加抱歉地看着他,“是,熙照神君曾入长寿泉山脉涤净神主咒怨,看到那里曾是神主的神殿便要我们留在那里世代守护。”
“你们那曾是神主的神殿?”叶言学抹了一把眼泪,前一刻无比温软的含情美目突然肃穆起来,“详细讲讲怎么回事。”
于是巫医族族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又说了一遍。
叶言学前半宿给别人讲故事,后半宿听人讲故事,他和巫医族族长坐到靠窗边的盘木大椅上,他单手托腮,眉头紧锁,另一只手捻着一块流光溢彩的珠子当手把件儿,这珠子还是从伊斯达尔旦的黑金古城里顺出来的。
“这么说你们那里有关于神主温凉的记载。”
巫医族族长连连点头,“是,满山遍野都是,长寿泉山脉不说有十万大山,却也是连绵不绝,每寸石壁上都镌刻着神主的无量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