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叶言学从鲲鹏残魂的屏障中被放了出来。
短短一天,他那被强制压下去三天的“瘟疫”以更猛烈的方式反噬了回来,让他几乎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
那些奇痒难忍的红疹几乎覆盖了他身体的每一处,伴随着翻滚在脉络中的如岩浆般滚烫的虫爬感,折磨得他几乎将自己撕碎,如果不是斑斓无双分出一道元神做的灵缚将他锁了个严严实实,恐怕痛苦到失去理智的叶言学真的会对自己引以为傲的美丽皮囊下手了。
他被送到望山门的掌门殿内“治疗”,如今望山门大部分能顶用的人已经跟随筝铎战死了,余下的不过是受吴兴存和王孙氏控制的喽啰。
被关在屋里没有得到任何灵力救治,反而还被吴兴存用束灵折磨的叶言学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兽,控制不住地嘶声吼叫着,到了最后,连喉咙里好似都长满了那毒疹,痒得抓心挠肝,要不是斑斓无双的元神还在他身上控制着,他已经撞墙了无数次。
这个时候,那大肉球一样的川湟门掌门吴兴存就会站在一边,问他一句:“我说过了,你考虑好了我就停手。”
他被困在中间的冷席上,英挺的脸上已经布满大片红疹,脖颈上青筋暴起,目光混混沌沌,连她的两条罗圈窄腿都看成了八条。
“老子……考虑你大爷……”
极度痛苦中,他终于倒下头去昏迷不醒。
昏了好,至少痛苦能少几分。
叶言学在昏沉的黑暗中再度回到了那个已经沉入伊斯达尔旦涧底的黑金宫殿。
整块黑金铸造的地砖,走在上面会发出一声声沉闷而冷的金属声,在空旷的宫殿内引发寂寥的回声。
他走在其中,发现湿冷森然的空气中不再有那股陈腐的气味,反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芬芳,香气很淡,却让人无法忽视。
空旷的倒三角形宫殿正中央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宽大的素色长袍,衣服并不合身,还有点破旧,如瀑的黑发用一根草绳随意绑在身后。
叶言学的心跳很不平静,他缓缓向那人走去,似乎察觉了异动,那个人也转过身来看着他。
回头的瞬间,叶言学怔住了。
这是一个和他长得五六分相似的人,用一双通透似水、明净如星的眼睛凝视着他。
忽然,一切都变得很平静。
这双眼睛像天上的湖泊,叶言学想。
这双眼睛跟他很像,却又不像,少了点凡尘昳丽,多了很多无情的深远。
“熙照么?”他问。
这人没回答,转身向前走去,倾斜下来的黑金三面墙间,豁然出现了那第四面墙,他没有犹豫就走了进去,叶言学急忙跟上。
走在一片漆黑的混沌中,这条路仿佛幽冥的彼道般寒冷而望不到尽头。
叶言学漫无目的地跟着前面的人,生气道:
“我不想再梦见你们了!每次你们都不说个清楚,白白害我胡思乱想,求你们了,别再骚扰我了。”
梦里的叶言学照样无法无天,然后忽然的——他看到一个人。
四周混沌的黑暗被暗红的天幕取代,千里血河,万里陈尸,食腐的秃鹰漫天盘飞。
一个人赤身裸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他就这样皮开肉绽地匍匐在这尸山血海中。
“百年不消,我洗百年!千年不散,我便洗千年!”他对着血月长啸,声嘶力竭。
叶言学的心口传来一阵巨痛,这痛苦强烈,几乎令他肝胆俱裂,他一下跪倒在地上,目光都有些涣散了。
眼前这血肉模糊的人忽然和那一袭素色长袍的人合二为一了,那双澄明如天上湖泊的眼睛从上而下俯视着熙照,带着深深的怜悯。
“疼吗?”
叶言学摇摇头,声音颤抖:“你疼吗?”
这人一顿,声音变得很无力,散在充斥着血腥味的风中:
“你将挖一颗心于我……我剥一张皮予你,又有何惧?”
叶言学大恸,竟呕出一口热血来。
“《天道浩渺录》从来不是为天下人所做,它只给一个人。”这人仰头望着暗红的天空,一字一句。
鲜血从他素色的长袍下面渗透出来,很快变成一身淋漓的血衣。
叶言学捂着心口,双眼中流出血来,他几乎要支持不住了,但仍然咬碎了牙问出了一句:“谁——”
“为你挖心的那个人。”
叶言学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鲜血从他考究的衣服底下渗上来,他体内痛苦至极,皮肤里面又好似虫爬。
“熙照!你们到底要怎么样!!”他怒吼,有点无能狂怒的意味。
什么剥皮挖心,千年百年的煎熬,他既然已经是叶言学了,这过往冤孽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何苦一直对他纠缠不休!
“到底要干什么!谁为我挖心?我又将要为谁剥皮?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