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屏的脸倏忽白了,她慌忙转头,本能地看住了苝欢,他的眼神哀伤得仿佛快要死去,浓重的无力感深深包围着他,偏偏眼中的深切又是抵死不肯放手的决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与她相对。
这一刻,他们好像回到了若干年前的嵯峨巍,风雨飘摇中单薄无助的少年们,只能惊惶不安地看着对方,获取一点点依靠。
苝欢低沉的声音微微发颤,他无比坚决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顾长屏失魂落魄地摇摇头,其实他们都知道所谓天命便是不可抗拒的未来,有谁能阻止将要到来的死亡呢?谁又能与天命争个高低呢?在天命二字之下,哪一个不是任其宰割的蝼蚁呢?
这份清醒使顾长屏凄惶的无以复加,她忽然觉得荒唐,比起对死亡的恐惧更深刻的竟然是荒唐。她自认这一生竭尽全力地活着,在数十年的逆境中不曾松懈半点,未有一刻懒惰,努力宽待旁人,厚待山门,爱惜亲人,若说亏心也只对不起了一个人……那就是苝欢,难道为此就该不得好死吗?
她十分黯然,众人的沉默中,她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这样啊……那我不该跟小安闹脾气的……离开嵯峨巍的那天他想跟着,说已经长大了,要帮我扛起嵯峨巍,可我没答应,没跟他一句话就离开了嵯峨巍……万一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她不敢再想,也说不下去,她像个母亲那样被忧虑挤满,如果她死了,还没长大的顾长安要怎么在这太过复杂的世上活下去呢?
一直沉默的叶言学拳头攥得咔咔直响。
天命所示……
又是天命!天命说他要“亲埋族人之枯骨”他就埋了,天命要掠景“所过之处必生不详,一生无止皆是煎熬”,她就一生无休止地颠沛,现在天命要他难得交下的朋友不得好死?!
叶言学猛地站起身来,起身就往屋外走去。
乔施予忙问:“殿下你去哪?”
他侧头,美极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冷意,“去抓白灵。”
言罢叶言学头也不回地向雪原走去。
他一路紧紧攥着拳,既然是天神转世,他就拿得到那把神剑!有朝一日当他足够强大,他就劈开这天,踏碎这地,与天道相对,问问它什么是因,什么是果?问问它身为天道却其心险恶,该不该死?!
余下几个人在房中静默了良久,也出去跟上了他。
暮色渐沉的雪原变得黑暗下去,嵌在雪山环抱中的苍梧之涧慢慢亮了起来。
绿色的荧光从深蓝的涧底透上来,如此清澈的冰湖却始终望不到底,透明空灵的蓝色越往下变成怎么也透不过气的黑暗。
吃人的巨口,缓缓张大了嘴,等待着新的祭献者自投罗网。
叶言学一行在雪原分散开,为了不惊扰警惕的白灵,他们各自负责一片雪山。
最先有收获的是苝欢,他立在雪山半山腰,双手扬起,一方覆盖了大半雪山的灵网铺开,顷刻就将大半雪山的生物笼罩在其中,覆手一收,灵网合起,将那些东西收入囊中。
叶言学心里不痛快,走得远了些,他在一片枯朽的雪林穿行,然后看到了那一只白色的小鹿。
叶言学抬手,冰蓝色的灵流如一排细密的羽箭那样飞出,将白灵困在其中,下一刻他腾身而起,一下就将那只白灵摁在雪地里。
他捕获了它。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