苝欢觉得可笑,他知道自己算得上下贱,对于顾长屏和顾长安,他一贯毫无底线。
可他也知道自己这下贱来源于何处……因为这个世上再没有人会为一只蜷缩在泥泞里肮脏污臭的杂种狗与全山门为敌,为它买一把崭新的桃木梳子,不嫌弃恶臭和腐烂,替他篦掉满头虱子,治愈他的满身伤痕,给他新衣遮蔽羞耻,带他回家给他温热的饭食和亲昵的关怀——还有像人一样活着的机会,也没有人会为了一只狗挨巴掌,为一只狗,陷入绝境……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像顾家这对姐弟那样给他无可替代的好,同样,也给他永远无法释怀的残忍与决绝。
“不想被在这被活吞了,就快滚。你不滚嵯峨巍那些人就要来我花都界外喊打喊杀,我实在无暇打发。”
他没再多耗,说完这话就立刻转身,顾长安再多的咒骂他也充耳不闻。
花都之主——非人族眼中优雅的王孤身走在修砌得无比辉煌的殿堂里,蓦然苦笑出了声。
他几乎要忘记自己曾经是那么那么地想要做一条狗——一条普通的,属于顾家的狗。
初遇顾长屏的那天,苝欢就快要死了。
它腐烂的毛皮里生出无数只蛆虫,啃食着幼犬并不算大的躯体。
它卧在一条死胡同的臭水渠边,污水恶臭,可这样能让它在渴的时候一伸头就喝到水。
可笑的是,顾长屏那时的境况并没有比苝欢好很多。顾家的三子幼年失亲,长兄撑起门楣照料二妹和襁褓中的幼弟,然而好景不长,顾家的长兄几年前失了踪,这沉重的担子就落在了只有十二岁的顾长屏身上。
她不得不一面忍受着功力高过她的内徒们的白眼与怠慢,一面对三位颐指气使的长老言听计从,虽身在顾家的嵯峨巍,却带着幼弟处处看人眼色,像是寄人篱下一般克制着自己,收敛着锋芒,权衡着利弊,一晃就是数年。
所以在见到苝欢的那天,顾长屏也是顶着好大的压力,再三恳求了同行的大长老,才抱着这只病得快要死了的小狗穿过重重高山,回到了嵯峨巍的大殿。
山门内的两位长老都十分不悦,掌门是个稚气未脱的女儿家已经让人失望,更何况她在办事回来之后还像个不经事的小孩那样捡回来一条脏狗。
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狗,埋着头,声音难得坚决:“我已向大长老保证过了,我会自己照料它,绝不麻烦别人。”
大长老也对那两位劝慰,于是二长老冷哼一声,这事也就算了。
顾长屏本来就是很有耐心的人,她真的在焦头烂额的繁重事务中挤出时间来照料她小小的黑犬,喂它吃药,替它治愈伤口,把那些脏污从它的身上剥离,给它清洗身体,照料它,让它安定。
“你的病已经好了,现在可以带你去看你的小哥哥了。”顾长屏用了半个月就把这一只濒死的小东西救了回来,然后带了另外一个长着圆眼的小东西来看它。
“是你说过的那只小狗!它的病好了啊!”小顾长安很兴奋,手舞足蹈地围着它转。
“姐姐很忙,以后你也要帮忙照顾它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