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成如往常一样,从菜市场买好蔬菜、猪肉与水果,准备回家做饭。在回家的途中,他看到一片黄叶从自己眼前滑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原来是街道两旁的桐树叶枯而失去生命力无法再抓连在枝干之上。
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时间飞逝的感叹,紧接着一股颓废心情随之升起。自己这几年的时光有什么意义呢?他没办法回答自己的这个疑问。事实上,他也没办法回应心中随时光虚度而蹦出的许多想法。那些意义的询问,那些坚持的必要,那些生活的反问,那些重复的为何,都积压在他自己的心间,成为夜间独处写作时的阻力。
但他清楚地明白只要脚下的路还在继续走着,思想就不会因一时的倾颓而停滞不前。这一切的意义,仿佛只是在自己之存在中才有追问的可能,肯定只有在自己坚持了内心的热爱后才有回向显明的可能。那就走走看吧。可是该怎样安抚内心的情绪,还是任凭它自然消失吗?
霍云成不想再回答这思维的追问重复,转而将自己的目光从脚底的掠过换向身旁的街道。
人还是那些人,陌生人。一个总的称谓就可以轻易忽略许多人心中各自波澜壮阔的一生。人人的神情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些疲倦,一天的劳作没有自己大学刚毕业时想得那么轻松简单,生活更没有自己幻想得那样多姿多彩。日复一日的昼夜更替,将自己年轻时的所有想象都磨成现实,人们被迫生存。大多数人终归还是要依靠失去自主能动性,才能换来目前的一日三餐。
“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虚无的想法吗?即认为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认为自己的生存没有任何意义,自己只是毫无内容地在世界上活着;自己与任何人交流着,自己又与任何人没有交流。他们没有想过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毁灭殆尽,而只是按自己的想法去生存。”想到此,霍云成的脑海中又冒出另外的一个想法:“谁知道,那些按自己想法的生存会不会又是另外的虚无内容?”
念及此,他长叹一口气:“是啊,谁知道呢。可这句话恰恰是安于现状最大的心理抚慰。这真是一个难解的死局,我们一边颓废地厌倦生活,又一边无可奈何地在虚无中重获重复的勇气,然后再逐渐颓废地厌倦生活。人们似乎真的像西西弗神话描绘的那样,以勇气将巨石推到山顶,而又因虚无任凭巨石滚到山底。如是重复,人们得到的最大安慰也不过是将巨石再一次推到了山顶。”
“到底有没有另外一种生活能打破生活中的这无聊的循环?”就在霍云成的思绪转到此问题上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长鸣的车笛声,伴随着一句骂骂咧咧的脏话:“你他妈想死了是不是?”他才彻底将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
原来因为自己的思考,霍云成忽略了眼前的红灯而借凭思维的恍惚随意穿过马路。这不就差点被一辆疾驰的汽车给撞上。但霍云成此时心里想的是:“这车的刹车还挺棒的,要不我就已经死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霍云成从不关心车辆的所谓名称,认为那不过是为车辆价值附加的额外的收费由头。
司机骂骂咧咧地朝着死亡驶去,不再理会霍云成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傻子。看着那突然提速到六十迈的车辆,霍云成心里感叹:“人人都往死亡的道路上前进,但相比于你来说,我死亡的时间可能比你要延后一点,因为我是向死亡走去。”
回到家,妻子水月净已经下班,看到霍云成慢慢吞吞地拿着菜走到厨房,心急的她忍不住唠叨起来:“又在路上琢磨你那没人看的剧情了?现在这时代一切都以娱乐为主,你写的那些思想文字怎么进行商业变现,怎么进行影视改编,怎么哄得人心喜意乐?”
霍云成回应道:“我是个文人,不是个写手。这世道总需要人指引方向的。”
“嗯,文人!‘十人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我看你就很贴合这句话嘛。自古文人多穷酸,你要是没遇到我,你就偷着哭去吧,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间出租屋一边抹泪一边码字呢!”水月净调侃道。
霍云成不说话了。
水月净好像也觉得自己说的话过了头,赶紧找补:“你那些文字其实也挺好啊,最起码我就喜欢看,是不?你就当赚了个读者给你当老婆,我出读书费养你,这也算是你文字的价值嘛。”
霍云成解释道:“我是在想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咱们相处这么久了,我能不知道你什么性格?要嫌弃我你早就嫌弃了,何至于和我生活到今天。”
“我晕,你就跟你的人生思考过去吧,还活着有什么意义,看把你能的,你怎么不思考人为什么不要活着呢?”水月净边说边站起身,来到厨房,赶走霍云成说道:“起一边儿去,洗个菜都要洗半天。等你做好饭,真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见霍云成扔下芹菜就要走,水月净赶紧一把拉住霍云成:“要你走你就走啊,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听话。”说到这里,她又拉低声音说道:“咱儿子最近状态有些不大对,或许是高三学习压力太大了,总是郁郁寡欢的。你脑海里的思想多,你去安慰安慰他。学习嘛,看得那么重要干什么呢?将来还指不定干什么呢。你去宽慰宽慰他,别让他自己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霍云成嘀咕道:“我是看的书多了些,可那些书在我脑海里只是了解罢了。我还没形成一个统一的观点,将它们给串联起来呢。”
“什么意思?”水月净不解地问道。
霍云成解释道:“就是我自己还没看透我自己的人生,我怎么给儿子当老师?我认为我没有资格教儿子做事情。”
水月净一脸懵:“那儿子咋办?我不管,你不管,可他心情就是不好咋办?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你是啥都不在乎,他是啥都在乎。他平时错一道题都要哭好久,这么认真可真不像我们两个生出的孩子哦?”
霍云成开玩笑道:“那就不知道他是谁的孩子了。”
水月净眉头一皱,嗔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娘给你点好脸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用你思考的人生意义给儿子疏导疏导。行了,滚吧,这就是你今晚的任务了。”
霍云成尤其喜欢妻子这半闹半生气的表情,认为这是她最有魅力的时刻。他忍不住说道:“老婆,你真好看。”
水月净双颊一红:“整天没个正行的。快去,疏导下儿子的心情,别到时候想不开憋出什么大病来。现在那些个小孩一旦思想纠结在哪一个点上,抑郁症什么的,最容易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