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孩子,恢复能力快。
没过两天,小皇孙就蹦蹦跳跳,能读书写文。
也更潜心学问和治国之道。
还是正经孩子好教,许岑每次都免不得拿小皇孙和祁续做比较。
如果祁续不是反派,儿时生活没那么凄惨,或许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咳咳……咳。”
许岑害怕把病气过给孩子,连忙转过头去。
祁苏云放下手中的书,蹙眉担忧道:“太傅,您的身子怎么还不见好,太医院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窗户外一阵冷风吹进来,外面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许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仆人忙把窗户合上,将风隔绝在外。
紧接着给许岑铺上一件厚实的月白色大氅,微蓝的布料衬得眉眼柔和,许岑阖眼道:“老毛病了,从娘胎带出来的体弱,能活这么久,已是上天垂怜。”
小皇孙正襟危坐,不解道:“学生之前见过太傅,意气风发,倒是御南王回来接手了贪污案后,您的身体每况愈下。”
许岑睁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祁苏云稚嫩的脸庞和明亮沉稳的眼眸半晌。
忽而笑道:“小皇孙,有的事该糊里糊涂的,就让它沉到水底,您现在还小,知道得太少便是蠢,知道得太多而外露,即蠢上加蠢。”
祁苏云闻言,果然闭了嘴,没再提此事。
在许岑昏昏欲睡前,欲言又止道:“太傅,京城医馆也有名医,您不妨去试试。”
许岑迷迷糊糊地回道:“知道了,你先温书吧……”
太困了。
生病就是这点不好,做什么都提不起精气神。
祁苏云这句话他没听进去,但是祁苏云却认真了。
等他睡醒后,就被强制性推着去医馆了。
祁苏云身份特殊,戴了帷帽遮住面容守到一旁。
许岑倒是无所谓,基本上整个京城的人都认识他,他懒懒散散地伸出手,让人把脉。
问诊大夫是个白胡子老头,看起来有两把刷子。
“如何?”
许岑收回白净的手腕,不甚在意地问。
大夫见许岑这般坦然的模样,愣了片刻,语重心长道:“洛大人,您……”
“但说无妨。”许岑主动露出浅然的笑意,不让大夫有心理压力。
给高位者看病,他们支支吾吾,无非是怕自己说错话,招来杀身之祸。
“脉搏微弱,面无血色,恐怕……时日无多,不过半年了。”
和小爱推的时间差不多。
“庸医!”许岑还未张口说话,倒先被身后的祁苏云抢了话去。
“太医院说还有五年之久,怎么到你这儿,就剩半年了?!”
在许岑背后隐藏身份的,想来是许岑身份还要贵重的身份。
大夫手指一颤,掩住慌张的神色,犹疑道:“若是辅以汤药,或许能延续一年。”
许岑没想活这么久。
不过祁苏云在这里,他不能明目张胆地推拒,只能让大夫不得声张,然后一行人拿药出了医馆。
京城街头繁华无比,人声鼎沸。
许岑像脱离了这种繁华,浑身都带着矜贵清冷,超然世外。
两人坐在马车里,祁苏云冷道:“太傅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许岑坦然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祁苏云不再言语。
他实在做不到老师这般心性。
这或许也是老师受民爱戴的原因之一。
许岑去医馆的消息,不过一个时辰,就传到了御南王府。
祁续亲自把大夫召来问话。
尽管许岑特意让他不要暴露,但祁续是何许人也,在战场上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全身戾气重得能凝成实质。
只一眼,那大夫就吓得尽数抖落了出来。
当夜,许岑才歇下不过片刻,背后猛然贴上了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
许岑被整个圈起来,背后的人握住他微凉的手指,声音发着颤唤了一声:“老师……”
“蛊发时间未到,其余时间,恕微臣不能奉陪。”
许岑的声线凉如冬夜房檐上的冰棱,刺人又寒冷。
他挣开祁续的双臂,却被大力翻过身,和祁续面对面。
少年稠丽悲凉的面孔在眼前放大,黑漆漆的眼眸盛满无尽的寂然,他的声线似乎有些慌张,“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岑轻笑一声,“那御南王是何意?微臣除了这具身子,还有什么值得您深夜到来的?”
祁续被目光被尖锐的语言刺得闪烁一瞬,闻言,手臂发力,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也不管许岑会不会突然发难,将他打个半死。
“您不会死的,我会救你的,就算把整个闻春翻遍,也会找出救你的办法的。”
许岑没有伸手推人,而是静静听着祁续胸膛里浑然跳跃的心脏。
年轻的,富有活力的生命。
既不是他现在这副苟延残喘的身躯,也不是现代那具等着他完成任务才能康复的脑瘤身体。
半晌,许岑轻声道:“殿下若真的心疼微臣,便将蛊虫取出来吧,少些精力浪费,或许能再多活一个月。”
祁续喉结滑动,喉咙像是被塞了一把沙子,艰涩道:“……好,我取。”
暂时压制蛊毒的方法恶心,取出蛊虫的方法更恶心。
要精血结合,一步一步往外走,牵引着蛊虫钻出来。
等祁续弄完时,床榻红白交合,血淋淋,像jia n杀凶案现场。
许岑全身汗湿地看着失血过多面色惨白的祁续,平静道:“麻烦御南王再坚持坚持,帮微臣换上新的床褥,抱着微臣清洗过后,再去包扎伤口。”
祁续随意撕下一块布料缠住还在不断渗血的手腕,虚弱道:“好。”
这应当是最后一次了吧,许岑想着,双手挂在祁续的脖颈,自然地被他抱在怀里遁出洛府。
沐浴,还是御南王府的温池最舒适。
许岑被祁续放在水中,全身毛孔舒适地展开。
清亮的水渐渐被染成浅淡的血色,许岑轻轻地掀起眼皮,道:“别脏了水,我自己来吧……”
祁续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又应了一句“好”。
摇摇晃晃地踏出池水不过两步,祁续便一头栽倒在岸边。
许岑绵长的眼睫微动,最后又轻轻阖上眼。
一边放血一边做,任是一头牛也熬不住。
自己受了这么多罪,让祁续在地上躺一会儿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