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咳嗽和不停靠近的拐杖落地声音像钟表的指针,一刻一刻地叩响程澄和魏青商的心弦。
尤其是魏青商,她的脾气秉性不得自己姨外婆的喜欢,小的时候被她大声训斥时妄图找爸妈,结果爸妈也管不了她,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位老太太是惹不起的“大人物”。
魏青商每每遇见她只好躲着,躲不过只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找各种理由减少出现在她眼前的机会。
而此时后背似乎有冷面刀锋闪着寒光,磨刀霍霍之音使人不寒而栗。
程澄深吸一口气,赴死般的转身与外婆打了个照面。
“姨外婆。”魏青商紧随其后,不敢懈怠,只听见两人齐声喊着面前的老太太。
落日的光从对岸的山峰上照在一间木屋的一侧,零碎的橘黄铺在老太太的半边身子上。
年近八十,一头银色短发,发尾微微弯曲,疏眉垂眼,眼神却异常坚定,面冷薄唇,两耳坠着金环,手腕圈着两只青玉镯。夏日薄衫,棉麻质地,手持玄色拐杖。
两眼骤然如灯,盯得两人直发怵。
魏青商退堂鼓打得泪水滚滚从心里流,像瀑布似的,膝盖发软,身子虚得很。
程澄推着箱子,按住魏青商的手背,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两人就这样走近老太太。
老太太面色不变,瞧着面前的孩子颇不顺眼,尤其是那个躲在人身后畏畏缩缩的女娃,忍不住开口调侃:
“跟我玩植物大战僵尸呢,走得像缺牙的路障似的。”
程澄挤出个得体的笑,对老太太说:“奶奶,大家都担心您的身体,青商和我没啥事就赶回来了,姐姐和姐夫工作忙,特意让我们俩好好照顾您。”
魏青商在旁边捧哏似的,一脸局促还得使劲乐。
“对,照顾您。”
老太太不领情似的,冷哼一声,对程澄说:“你爸妈呢,没说?我真是养了个混蛋玩意!”
老太太又哼了一声,自己转身就走了。
穿过一条幽径,路旁种满密密麻麻的树,笔直瘦长,绿叶疏松但层层叠叠弄出一片绿荫,已是傍晚时分,这小路显得有些阴暗。
地下的小草钻进魏青商的凉鞋中,尖端微微扎脚,她忍着,走得七歪八扭的。
程澄睁大眼睛观察周围环境,但是视力有限再加上自己有些轻微地夜盲只能看清脚下的路。
尽头有片黄光,视野渐渐开阔,小院显露出来,老太太推开门栏走了进去,两人紧随其后。
“哎,澄,我早说得安一颗灯在这条小路上吧,太黑了!”魏青商瞧着四周低声讲。
程澄心里也有这想法,老太太年纪大了要是一摔,身子骨怕是受不了。
院内有一棵梨树在门栏旁边,满树的梨拉低树枝,脚底下的影子一个个长长的椭圆像黑黢黢的小洞。
屋子有两栋,东面一栋,北面一套木屋,北面原来是给家里工人用的,老太太在老爷子去世后就把工人辞退了,北屋空下来了。
魏青商和程澄小时候就住在北屋,老太太讨厌小孩,听不得吵,离她院子远些大家都自在。
老太太闹完小别扭就没再说话,两人跟在老太太后面,想着一有机会就快跑到北屋,想快点进屋避免和老太太打交道。
哪知,老太太在前面慢吞吞地走着,边走边说:“你俩睡东屋二楼左手边的客房,晚上不要吵,饿了自己做饭。”
魏青商两眼一黑就要倒在程澄怀里,老太太闻声转头瞪了她一眼,魏青商立马站直,害怕得直哆嗦。
程澄听着,手推着行李,眼看着脚下的鹅卵石,头也点着。
老太太眼闪过动容的水光,却很快被掩盖,风再次掠过方才的眼只存有不耐烦和自己不肯放下的冷傲。
利箭一样的冷语扎在两个女孩的心里。
“瞧你们那点出息,别人对你们态度差点你们就一副要死的样子,出了社会谁会纵容你们。”
程澄咬唇,胃紧缩,胸腔中积起烦躁。
魏青商听了姨外婆的话从程澄的身后站出来,挺直了身子,只是眼还是低着。
老太太余光扫过,在程澄身上停留了几秒,收回目光的瞬间嘴角忍不住上扬。她转头继续走着自己的路,在北屋停住,用拐杖指了指自己的左侧,也就是房门。
背着两人讲:“住这吧,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魏青商听完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姨外婆年纪大了有些孤单需要小孩子来陪着给热闹热闹呢。还是自己想多了,姑姨外婆可谓是凡人不能近身者。
程澄有些疑惑,外婆什么时候还学会开玩笑了?她望着老人微微弯曲的背,原来还是笔直的,终究扛不过岁月低了身子。
魏青商拉着她进了屋,还是熟悉的环境,陈设都没有变化。
房屋内整体是国内上世纪的风格,部分软装融合了爷爷喜欢的欧洲宫廷风,大气繁华,部分家具是老太太喜欢的红木,雕刻也是老工匠过手的,添置在屋子里有些古典风格。北屋里是一层木屋,有一个小阁楼,堆放了魏青商和程澄小时候的物品以及家里不舍得扔掉的旧物都存在这里了。只有一架老式木梯能够上去,里面像是个精致的二手店。
屋内是四室一厅,客房常年没人,以前是工人住,后来空着改成程澄的书房,不过现在也闲置了。
程澄打开书房的门,里面的纱窗和桌椅都是老样子,她曾经在这里待过一年,所以,这个陌生又不得不去亲近的地方会有她的一间书房。
她走进屋内,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国画,这幅画还是从今江来的一位老人画的,后来送给老太太,老太太挂在她的书房里面了。
“魏青商,你来看!”
她突然在角落里发现一只曾经找了许久的旧物。
那是她和魏青商险些动手的钢笔盖儿,大概有七年了,那只笔盖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她用手捻起来给魏青商看。
魏青商看了笑着感叹:“天,它真的在这,不过这找到的时间太久了吧!”
程澄凑近了看,这笔盖上还用东西刻着啥字,恰巧字着地,跟灰比起来特别显眼。
“啥字啊,有点看不清啊!”
魏青商脑子一个激灵,想起来上面写的啥后,一把从程澄手里抢过来,完了指甲盖刮了程澄的手背,剌了一条红印。
“对不起,对不起!”魏青商很抱歉地说,愧疚地看着程澄手上的伤。
程澄摆手,挑眉,心里暗暗地想:看来这东西秘密啊。
魏青商不知手上已经落满了灰,低头查看手中的物品,认真抚摸前面的字迹。其实对于程澄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前面刻的就是一个她们都熟知的人名。
魏青商递了过去,抬了抬下巴。
“你看吧。”
程澄早就看出魏青商存的心思,叹气摇头说:“算了,我猜也是那个人,不用给我看你青涩暗恋的痕迹。”
魏青商耳朵一红,被打趣后突然有些茫然,只好给程澄的背一巴掌才作罢。
哪知忘记手上全是灰,尽数擦在程澄雪白的体恤前面,留下一个灰扑扑的大掌印。
魏青商没敢吱声,推着程澄赶紧离开这里,一前一后地来到客厅提行李。
两人背着大门,老太太敲门走进来,抬眼一看,程澄的后背上有一个掌印,双肩上也有半个。她轻抿嘴,收了笑,目光一冷踏进屋里去。
声音不带感情地讲:“你们赶紧收拾洗漱,别熬夜,年纪轻轻的,精气神没有我老婆子好。”
两人点头,望着老太太出去,可是瞧着要走了,这人又转头说了一句。
魏青商的背一下子直了,两只耳朵竖得老高。
“程澄,恐怕有只小鬼在捉弄你。”
程澄摸不着头脑,皱眉对着魏青商一脸疑惑。
“我咋了?”
魏青商抬手说不知道,在程澄去洗澡的时候赶紧把她的体恤拿走使劲拍了拍,没法弄干净,到她出来后,魏青商一脸奸笑地对着程澄说:“澄儿,你今天辛苦了,我给你洗这件衣服。”
“嗯?”程澄不明白,这小子有这么好?
眼珠子转了一圈估计魏青商干了什么坏事,她两手环抱,用眼神示意魏青商瞧那边的脏衣服。
“麻烦了,你一件洗也是洗,两件洗也是洗,对吧!”
魏青商用舌头抵后槽牙,又不敢喊反对,强忍着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