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夫人有所不知,这府上开销大,府上的寻常采买日用品就花销大半,这些下人每月也都要发月银。更何况,败仗伤亡惨重,许多没了的将士家属都来将军府找事,要赔偿!大大小小的琐事加在一起,府上是真拿不出多余的银子……”
阿蝉正要说话,谁知道廖永突然从后腰里扯出三摞账本。
他哭穷道:“夫人,幸亏您来了啊!老奴没用,真是一点不会管铺子,看账本!既然我们现在有夫人了,那老奴也可以放心地将这三个铺子交给您了啊!相信您一定能带着我们将军府,共创辉煌!”
阿蝉:……
这个老头子,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还没等她威逼利诱呢,自己就先把账本交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蠢,还是心虚?
但阿蝉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接过账本,越翻脸色越差。
全都是烂账!
这个姓廖的,是把填不平的帐全都栽到了她头上!
看着阿蝉不由得皱起眉头的样子,廖永隐秘地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这一个月来,他掌管着整个将军府,早觉得自己就是这里的主子。
先前他讽刺阿蝉,只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结果发现她不是软柿子,廖永就立刻转变了对策。
毕竟……他驻扎在将军府,可是有重任在身的。
无论如何,他不能将这位新夫人得罪得狠了。
若是将军府前脚将他赶出去,那他这颗人头估计后脚就要被收走了!
阿蝉知道,这管家手里肯定还有别的东西。
但现在她初来乍到,能拿回来多少是多少吧,总得先弄点银子进账,把将军府这鬼宅的样子变一变。
阿蝉一言不发地收了钥匙和账本,转头就回了屋子。
她先前闹了一通,厨房现在也终于送来了正常的饭菜。
想起之前婢女送衣服时萧歧过激的反应,她自己亲自端了食盘进屋。
萧歧一听到她进门,又说:“出去!”
方才姜蝉眼神不老实,他火气仍在。
阿蝉也不恼。
“饿了吗?听你骂人的声音也不如方才有劲了。正好厨房做了饭送来,起来吃点吧。”
萧歧一噎,这女人,一定是故意挑衅他吧?
他若真被她激怒,岂不是中了她下怀?
萧歧喘着粗气看着姜蝉走过来,却发现她眼神里仿佛没有挖苦,而是平静的关切。
他不吭声,咬着牙任由阿蝉给他换了衣服,生怕再出一声,就像输了似的。
又施完针,萧歧身上那股死气散了一些,换上干净衣衫,脸色也好看些。
粥也晾得差不多了,阿蝉道:“厨房食材有限,只能先做些菜叶粥。明天我会盯着他们做药膳,施针和食补配合,恢复起来更快。”
萧歧蹙着眉扭过脸,冷哼一句,嗓音还带些嘶哑:“假惺惺。”
阿蝉不在乎他的敌意,她只要凭着本心,照顾好他,让他还有一条活路,就对己无愧。
她把萧歧的头扶起来,用枕头将他的头垫高方便吞咽,然后端起粥碗。
“你就剩一条手臂能动了,还是少动为好,我来喂你吧。”
萧歧这会儿想动也动不了,只是有气无力地赶人:“用不着。你出去。”
姜蝉盯着他。
他眯着眼打量着她的动作,猜想她是不是下一秒就要把滚热的粥汤浇在他脸上,好羞辱他?
谁知她只是舀起一勺粥在唇边吹了吹,送到了他唇边,“吃吧。”
她呼出来的气又把身上那股不知名的清香吹拂过来,萧歧心中一阵烦躁。
她可真会装模作样!
这种人他不是没遇到过,一开始对他温言软语,一发现将军府真的已无利可图,便立刻暴露本性。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骗子!
毕竟,那种有过希望,又狠狠破碎的感觉,太难受了……
好,既然她想演一个贤妻,他便偏不让她如愿!
萧歧眸中闪过一丝恶劣的光,他偏过脸,道:“这粥太烫,你继续吹。”
阿蝉又晾了一会儿,正要继续喂,萧歧又冷冷道:“放这么久,热气都没有了,还怎么吃?”
她也不与他顶嘴,只是重新从粥锅里盛出粥汤,耐心地等到粥的温度适宜,继续喂。
萧歧这下有点挂不住脸了,他其实根本不擅长这种胡搅蛮缠,只好大口吃了两口。
温热的粥汤让他饥饿许久的肠胃舒适许多,连冰冷的四肢也逐渐回暖。
他心中自嘲感慨,堂堂大将军,如今一碗热粥竟要人服侍才能入口。
真成了个废物啊……
萧歧盯着姜蝉,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任何一丝的嫌恶。
可她耐心喂了半碗,还用自己的软帕给他擦拭唇角。
细心体贴得让人恍惚。
萧歧暗暗咬了咬舌尖,提醒自己不能轻信任何人!
他恹恹偏开头,讨厌这个令他摸不准情况的女人,更讨厌如今这个多疑敏感又窝囊的自己。
萧歧叹了一口没人听到的气,恹恹地转过头:“粥没味道,不喝了。”
“不行。吃这么少,对恢复不利。这样,我在粥里撒些薄盐,你再尝尝好吗?”
“我要甜的。”
姜蝉思考起来,“菜叶粥加糖,唔……味道会怪。”
萧歧哼哼:“本将军喜欢。”
阿蝉只好照做。
结果真吃到了甜菜叶粥,萧歧内心一阵沉默。
想反悔,但不好意思,只能硬吃。
阿蝉关心:“怎么样?难吃的话别吃了。”
萧歧嘴硬:“谁说的,一、一点不难吃!”
好不容易吃完,阿蝉扶着萧歧躺下,又用热水洗干净帕子,在萧歧的伤眼上敷了一会儿,又将冰凉的药膏轻轻点涂在伤口上。
“你的眼睛要好好保养,不然会感染另外一边。”
触及那些狰狞的疤痕,她仍有些心惊,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顿了一瞬。
萧歧问:“你害怕?”
害怕就对了,他自己也害怕。
都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他心中有一种自虐的快感,恨不得把自己的伤疤扒给全天下看,让所有人都惧他、厌他!
为何不让他自己一个人死在塞北的雪里!
把他抬回来,又让他苟延残喘,有什么意思呢?
可姜蝉摇了摇头说:“我不怕。”
她想了想,又补充:“以后可以带独眼面罩,看着,很……嗯,霸气。”
萧歧的喉咙突然像是被一根鱼刺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