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歧面上没有半点血色,听着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脸上满是阴郁与烦躁。
屋外那女人刚才,做了什么?
竟能使唤得动那些滚刀肉一般拜高踩低的狗腿子……
屋外,阿蝉行至门口,喜服上的流苏突然刮到了门框上,她鲜少穿这样繁琐的衣服,就这样被挂在原地,她少见地有点无措。
忽然,墙外传来两声“咕咕”的喜鹊叫声,她眼睛睁大——是细雨楼的暗哨!
太子高傲如斯,不可能去而复返,更不可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找她。
会是谁?
她四下环视,确认周围没人,才足尖轻点,身轻如飞燕一般,稳稳的落在了墙外。
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响起:“蝉姐!哎呀,你怎么贴了张这么丑的脸皮!”
阿蝉狠狠一怔,笑得惊喜万分:“橙子,你怎么来了?”
莫程看见她身穿喜服的样子,眼眶有些发热,他解开身上硕大的包袱递给她,气鼓鼓的:“你说呢?你一离开细雨楼就是七日,这么久你一眼也不回来看看!哼,只有我是个大好人,看你细雨楼的行李一件也没带,特意给你送过来!”
莫程和她一样,无父无母,很小就进了细雨楼,二人年纪相仿,阿蝉把他当弟弟一样看待。
她接过包裹,诚挚道:“谢谢你,都是我不好。”
莫程紧盯着她,“你究竟为何要离开细雨楼?竟然还嫁到将军府来了!你可知那萧歧已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啊!连朝廷都不管他了,你以后打算怎么过啊?”
阿蝉眼里有他看不懂的神色,她说,“将军对我有恩,如今他落难,我理应帮衬。我有手有脚,断不会饿死我自己和将军。”
莫程惊诧:“什么时候?你以前竟和萧将军认识?!”
不光他,一旁隐匿在树丛边的暗哨也有些惊讶。
暗哨趁着雨声掩蔽,悄无声息溜走了,溜回细雨楼,将阿蝉说的“有恩”禀报给贺兰玦。
贺兰玦先是一怔,后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这二人是旧相识,早有私情?!
他气得浑身都发抖,回身就把所有椅子都踹了个稀碎。
阿蝉成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明明一双眼里只有他!
什么时候竟然和那残废扯到了一起去?!
“查!都滚去给我查!贱人……这个贱人!”
阿蝉不知此刻太子的怒火,而是耐心好声好气地哄莫程。
少年人对阿蝉有绝对的信服,得到她就算离开细雨楼,也不会跟他断了联系的保证后,也就不再纠缠。
他哼哼了一声,“反正你别想扔下我。”
阿蝉重重点头:“你记住,最重要的是珍重自身!细雨楼的任务能混就混,别那么傻。”
说着,她眼前又浮现出曾经,发生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那万分惨烈的一幕……
阿蝉算了算时间,突然打了个冷战,严肃叮嘱道:“这个月底,楼里会有任务让你去南山,到时候你一定不要去,装病躲过去!”
“知道啦!”莫程向来不怀疑阿蝉的话:“不过我出来没报备,得回去了,你也照顾好自己!别忘了回来看我!”
阿蝉跟他挥手告别,看着他还活蹦乱跳的样子,压住了眼中的泪意。
回了将军府,她从包袱里翻出常穿的一身青衣换上。
看着铜镜里的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阿蝉很满意。
她常年跟在太子身侧,有太多人认识她的样貌。
来将军府,她只求平静的生活,不想暴露自己的来历,更怕将军府因她而惹上事端。
所以来之前故意易了容。
过了会儿,她烧了一盆热水端到正房,强忍着刺鼻的难闻气味,准备先将萧歧脸上的污垢洗干净。
毛巾划过他喉结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阿蝉觉得萧歧的呼吸好像变重了一点。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阿蝉忍不住小声道:“你我都是苦命人,但你伤势太重,到底能不能治好你,我也没有把握……你也加把劲儿吧,别这么轻易就死了。”
说着,她从拿出一个长条布包,单手一甩,密密麻麻的细针排列开来。
细雨楼的死士都会些医术,但说来奇怪,阿蝉对行医格外有天分。
那段时间贺兰玦正好结识了一位医术高明的神人,便请了她来教阿蝉。
那位女师父与阿蝉极为投缘,将自己的针法尽数传于阿蝉。
阿蝉气沉丹田,素手捏住银针对准神庭穴,要落针的一刻,死气沉沉的男人突然睁开眼睛!
她猝不及防,手下没控制好力道,扎偏了几分!
紧跟着,萧歧的右眼渗出血来,鲜血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到脸庞,一抹殷红在被角上炸开。
阿蝉低呼一声,脸都红透了,赶紧把针拔下来,有些心虚道:“我是姜蝉,今天刚入府的,以后就是你娘子了。我本来是想为你医治的……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萧歧似乎无知无觉,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知道自己的婚事,被皇上交给了太子操办,而太子历来视他为眼中钉。
被太子选中的人,要么是替太子办事、是来折辱他的;要么,她自己有所图。
不然,这世上不可能有女子会心甘情愿嫁给他这样的男人。
可如今的将军府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若是想要他这条贱命,拿去便是。
萧歧只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复又闭上眼睛。
阿蝉见他不说话,担心道:“你怎么了,眼睛可是疼了?”
片刻,才听男人嘶哑暗沉的声音回答:“不是,是你丑到我了。”
阿蝉有些无奈地愣了愣,低声呢喃了一句,“你又好看到哪里去,倒是先嫌弃起我了。”
“觉得我吓人,就滚出去别看!你再盯着我的脸看,我就把你眼睛也挖出来!”
“哦,可是你不是不能动了吗?用什么挖?”
说完,她看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试图从其中看到几分过去那个雄姿勃发大将军的影子。
只是此刻的萧歧,并不认得她,对她充满敌意。
可阿蝉向来最不怕别人的敌意,她记得萧歧对她做过的事情,所以她偏要治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