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姜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离开？是何意？
“阿兄此言何意？什么叫做，该送阿娘离开了？”她话音里的诧异几乎叫所有人都听了个真切，迷茫的样子叫人忍不住心生几分怜惜。
姜砚紧了紧手，心中好似有巨浪在翻滚，颠簸得他无比难耐，可面上却依旧表现得无比镇定，至少在妹妹面前，他不能显露出半分。
他定了定心神，长舒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解释道：“长乐，阿娘的魂魄早已是强弩之末，用不了多久，甚至不等走出这座地宫，可能就会化为虚无。”
说罢，他又顿了好一会儿，迎着姜璃那空洞的眸子，他终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若是现在送去地府，说不定还有入轮回的机会……”
去地府，入轮回吗？
姜璃只觉得阿兄的声音像是浮在耳畔之上，仿佛那空灵的圣音不断钻进她的耳朵，明明每一个字她都识得，可偏偏组成一句话后，她是怎么也听不懂。
她不明白，明明才刚刚重逢，明明她已经够苦了，为什么，上天偏偏要将那所剩无几的甜也拿走，为何……为何这些事总会落到自己头上？
“小长乐这，怕是承受不住吧……”胖子担心得话只能小声说出，纵使是他一个旁观者，也会忍不住心疼。
孩子真的太苦了。
而此时在所有人眼中，姜璃在听到那话后，就只是坐在原地，双眸从惊愕渐渐转为无神，像是被抽走了精气一样，安静得如同一个布娃娃。
没有想象中的痛哭不舍，没有像刚刚质问姜承乾一样质问上天为何如此不公，甚至，没有再发出一句疑问。
可就是如此平静的她，才更令人担心。
“长乐，我们该同阿娘好好道个别了。”姜砚语气淡淡，却没人知道他这平静的面具之下，被袖子遮挡住的双手，早已攥紧到指甲嵌在了肉里。
如此抉择之际，看似只是事关兄妹二人，却也牵动着在场其他人。
感同身受这个词从来都不是真切的，张启灵知道姜璃此刻心中不然必然是万分难过，可纵使是他也无法体验半分。
他默默走到跟前，缓缓蹲下身小心牵过小姑娘伤痕累累的手，望着上面的血痕，一时间既心疼又无措。
姜璃不知道这样呆坐了多久，再度开口时，仿佛时间都飞快流逝了大半。
“一定要这样吗？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明知答案如何，却还是问出了口，内心无比渴望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纵使知道，那答案根本不可能出现。
可想而知，姜砚摇了摇头，连句话也没再说。
早已跌入冰窖的心，再没有半点起伏，可小姑娘面上却露出一抹不明其意的笑。
“如此，那便由我送阿娘一程吧。”
这话一出，别说是姜砚了，就是无邪都下意识想否决她的话。
那一抹笑意，好看得像是暖阳照进了无尽黑暗，里头尽是释然之意，可偏偏就是如此，才更叫人心中生疑。
姜璃要亲自送自己的阿娘去地府，入轮回，没人敢想后果，可这脑海中却又不自主想到当初她入地府不愿回来的情景，他们更有理由怀疑，这一回，若真叫她去，恐怕真的会一去不复返。
“不行。”姜砚跟张启灵的声音交叠在一起，两人眸中皆是惊讶，却是异口同声说了拒绝的话。
是的，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别去。”张启灵捏着她的手指，动作很轻，语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之意。
“姜长乐，此事交由我来做就好，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吧。”姜砚也接话说。
他们都没有明说，可心思却都是一样的。
“是啊长乐，这件事你兄长会处理好的，你放心跟我们回去歇歇吧。”无邪忙出声帮衬着说。
胖子紧跟着道：“你天真哥说的对，跟我们回去吧。”
所有人都在阻拦她，就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黑瞎子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他心里清楚，就算再多人阻拦，姜璃依然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如黑瞎子所想，姜璃在环顾几人之后，却是摇了摇头，眸中显现着无比坚定的目光，语调都带着几分不容拒绝。
“我要去，也该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为阿娘做些事的时候了。”
她若真想去，没人能拦得了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偏偏张启灵还想再试试，只是他刚开口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后迎面就被小姑娘抱了个满怀。
他一下子怔在了原地，姜璃突然的拥抱扰得他心神不宁，总觉得其中别有深意，但她在自己耳边所言的低语，却又像是给自己喂下了一枚定心丸。
“等我回家。”
只此四个字，比起曾经无数次的誓言都叫他信服，是的，他也妥协了。
最后，还是姜砚亲自打开那道连接地府的大门，送姜璃跟那枚装着莫青姝的瓷瓶进了地府。
姜璃只是先行一步，而他随后就到，因为他还要带着几人从从这地宫出去，顺便将这处阴暗之地彻底掩埋于世间。
途中，姜砚讲起了自己为何没能跟着他们一起进入这里，原是当初他与庄子衿弑君屠宫之后，姜承乾真龙天子的龙气久久不散，加之怨气滔天，他这个罪魁祸首又增添了地府一方的身份，这里是怎么也进不来的，若非那时姜璃借以业火召他，恐怕他如今都没有法子来助他们。
出来的路大概是有姜砚这个引路人在，一切都格外顺利，直到他们出来时，才发现外头已经是深夜，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营地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而后在姜砚一番掐诀施咒下，随着脚下一阵晃动，那座地宫彻底被掩埋，连带着上千年这里发生的一切消散于世间，从此世上再无姜国。
远处营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嘈杂起来，远远听着，像是在说那深坑消失什么的。
这下子，是真的尘埃落定了。
“今日就此别过，前路如何，须由你们自己去走。”姜砚背着手，长身玉立，淡淡开口言道。
几人点了点头，知道他要赶回地府与姜璃汇合了，这时却见张启灵上前了半步，两人四目相对之际，不必言说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会将长乐带回来的。”姜砚语气肯定道。
张启灵选择了相信，随即只发出了一个单音，“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