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还真是感人,叫寡人看得都有些眼眶湿润。”姜承乾突然拍手道。
此刻响起的掌声显得无比诡异,加之那口口声声说着感动的话语,却听不出半点情绪,反而满是嘲弄意味的话,叫人心里生满了厌恶。
张启灵原本白净的面上现在满是血污,清冷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迷离,身上也多了许多血痕,那只被姜璃紧紧攥着的手更是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望着眼前人,姜璃只觉得心头一滞,心脏堵得她难受至极,眼眶酸涩,眼泪在她不经意时,大颗大颗滚落。
“别怕,我带你回家。”她张了张口,语调里带着坚定,眼中的心疼更是在无形中叫她心中信念更甚。
可当她要将人搀扶起时,一条突然插在他们之间的藤蔓直接将张启灵卷起朝回拖去。
姜璃双眸微睁,下意识去拽他的手,可那指尖却像是在同她开玩笑般,径直从她手心划过,最后她甚至不曾抓住那一片衣角。
“张启灵!”她惊声呼喊着。
而下一秒,她就眼睁睁看着张启灵无力得被拖到了姜承乾的面前,几条藤蔓将他整个人吊了起来,而他仅存的意识依旧在抵抗着,只是,如今却收效甚微。
姜璃心底一紧,脚下就已经迈出了步子,要上前去救人,可她刚迈出去半步,却被突然出现的藤蔓挡住了去路。
两人之间不过几米的距离,却好像隔着一条银河,那些藤蔓,虎视眈眈,仿佛下一秒就会直接穿透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心脏,而坐在王位上的姜承乾,就像一个审判者,一脸玩味的看着这一切。
“放了他,我可以替他。”姜璃强忍着声音里的哽咽,面向姜承乾时,依然满是倔强。
“放了他?”姜承乾却是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轻轻往后一靠,带着上位者的气势,那一刻,他像是又回到了曾经,在金殿之上指点江山的王。
“姜璃,你如何觉得寡人会放了他?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格,同寡人讲条件?”
一句话,像是一块儿巨石砸向了她,一股陌生感直接将她淹没,这是姜璃第一次看到,与印象中那个和善的皇伯伯截然相反的样子,那一刻,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姜砚会说,真龙不可灭。
原是如此……
她强行叫自己稳下心来,用着平时那看破一切的语调缓缓开口道:“你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长生吗?皇伯伯,你看看如今的我,难道就不曾将注意打到我身上半分?”
闻言,姜承乾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千年前你不曾成功,如今我将自己送上门来,你又怎会不同意?是吧,皇伯伯?”说罢,姜璃莞尔一笑,看似和善的模样,却满是一副看透了一切的样子。
被看穿了念头,姜承乾也不再装模作样,他嗤笑了一声,眼中贪婪的目光尽显,只是样貌却在一瞬间从人的模样,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骷髅,空洞的眼眶里吊着干瘪的碎肉,恐怖如斯。
“姜璃,你到底还是落在了寡人手里!”他狂笑着,却是握住手时,那束缚着张启灵的藤蔓也随之收紧,那一瞬间,像是要将人撕碎一般。
姜璃眸中惊慌,下意识要上前阻拦,却听到姜承乾继续道:
“你逃不掉了,可寡人又如何能放了他?”
“上千年了,寡人始终不明白,那天道院的庄子衿,是如何叫你迷得甘愿弑君,甚至以命换命?姜璃,你说寡人如何能放了他?难不成叫他再以命换命,换了你长生?你当寡人是傻的吗?”
姜承乾,果真还是帝王那般的雷霆手段,他的确是帝王之才,姜璃不可否认,自他继位后,减免赋税,兴修水利,利民利国,姜国百姓得以从战乱之中快速休整起来,一举成为当年列国之中民生实力的头一个,他是金殿之中,高坐皇位的明君帝王,可那又如何?
为求长生,将巫族赶尽杀绝,伙同整个皇宫大兴巫蛊之术,帝王疑心,残害手足,景阳王府满门忠烈,最后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长沙郡百姓险些命丧铁骑之下。
或许,在历史的记忆里,她姜璃,他们景阳王府会是乱臣贼子,是弑君灭国的千古罪人,可谁又会对他们心生半点怜悯,他们难道就不无辜了吗?
姜璃望着面前已经显露出真面目的人,心中只觉荒凉,她默默抬头,看向那被吊起来的张启灵,回头看向那高台之下,被藤蔓困住无法动弹的无邪三人,她知道,他们早已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局,而现在,她只想让他们活着出去。
她深呼了口气,那双隐在袖子下的双手被攥得紧紧的,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是不是只要他不在意我,不会救我,你就会放了他们?”
姜承乾没说话,只是摊了下手,往后一靠,示意让她来。
姜璃心中明了,她缓步走向张启灵,却在上前没两步时,被那藤蔓挡住了去路。
“放他下来!”她语调里满是强硬。
对面藤蔓不为所动,姜璃转过头看向了姜承乾,又重复了一遍道:“我说,放他下来。”
这一次,姜承乾却像是大发慈悲,竟真同意了她的话,只见他一挥手,那些藤蔓才缓缓将人放了下来。
望着张启灵那张惨白得不像话的脸,姜璃只觉得心里揪着疼,她放柔了声音,开口问道:“还能坚持吗?”
张启灵强撑着意识点了点头。
“好,那你现在跟着我说……”姜璃却是一笑,一如往日那般,若张启灵没有看到她泛红的眼眶的话,或许也就安心了。
“我张启灵,与姜璃不过逢场作戏,从始至终未有真情,今日离开,自此相断于世,再无瓜葛,绝不会再做出曾经换命之事。”
“……”
姜璃一番话说罢,等来的只有沉默,张启灵眸中带着不敢相信,他张了张口,却是半个字也没说出口。
两人明明隔着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好似怎么也触不到对方,他们相视而望,深情被藏匿得,误以为没人会发现。
“啧,若这般勉强,寡人可不想拆散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姜承乾突然开口,那话像是要将两人都带走一样。
姜璃闻声,知道他的话并非说说而已,于是语调多了几分祈求。
“张启灵,求你,跟着我念,好吗?”
张启灵只是静静看着小姑娘那充斥着绝望的面容,半晌,才听到他轻轻应了一个单字“嗯”。
闻声,姜璃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泄了力,她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重复着之前的话,张启灵也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跟着念道:
“我张启灵,与姜璃不过逢场作戏。”
“我张启灵……一心早已托付姜璃……”
“从始至终未有真情。”
“从始至终唯有深爱……”
“今日离开,自此相断于世,再无瓜葛,绝不会再做出曾经换命之事。”
“今日不离,纵使离于世间,一心无悔,只望来世再续前缘……生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