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王春梅又是哭闹又是求饶。
冯川在一旁看傻了,他是万万没想到,江暖星会是这种性格的人。
江小慧倒是不意外,只不过此刻餐厅里的气味,着实是太难闻了。
江海一边干呕,一边冲着江暖星大骂:“我后悔!我真后悔!当初你遭遇车祸躺在病床上,我就应该让你死在病床上!就不应该把你救活!我更不应该让你去上学念书,就应该把你卖掉去做娼妓!你个狐狸面孔蛇蝎心肠,我生了你,你却敢对我做这些事!你当死!你应该被乱刀捅死!”
江暖星没有丁点怒气,这种话她听了不下十遍了,每一次和江海或是王春梅闹矛盾的时候,江海都是这番说辞。
但她不得不解释清楚,毕竟这屋子里还有不知情的冯川。
江暖星极其平静地开口道:“虽然我已经懒得解释了,但是为了不让冯经理误会,我还是要再说一遍。”
江暖星指着江海那张贪得无厌的嘴脸,说道:“当初在医院救我命的人是肇事者的家属,不是你!我出事以后你连医院都没去,唯一去的一次,还是去拿赔偿金,然后你转头就去了赌桌,把我用命换来的赔偿金全部赌光!我念书的钱也不是你供的,是我姐打工一点一点供我上的大学!你说你生了我,这事儿就更扯了,你有子宫吗?你生什么?你拿什么生我?你要脸吗江海?你以为你贡献了一个精子就了不起了?这条破命,谁稀罕啊?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会投胎到你们家!你以为你的好大儿江成骏愿意当你儿子啊?如果投胎有的选,连猪狗和蟑螂都不会选择你这种人当爹!”
眼看着江海要被气个半死,忽然间,江海冲去了厨房里,拿起菜刀就要冲着江暖星砍过来。
江小慧上前阻拦,却被江暖星一声令下,“你们谁都别动,他江海就是个吃里扒外欺软怕硬的孙子,这么多年了,还不明白吗?窝里横的废物,在外面给人当孙子,回家就打老婆和孩子,他敢杀我,他也要有那个胆量!”
江海的菜刀的确没敢砍下去,就如江暖星所言,他不敢。
以前江暖星还小的时候,江海动不动就拿小孩子出气,打老婆,打孩子,尤其是江暖星,挨的揍最多。
可一去了外面,江海就是个窝囊废。
江暖星看着悬在半空不敢落的菜刀,她一声冷笑,继续刺激着江海,“你不是想跟我要二十万现金吗?那你现在把锅里的这只鸡给我吃干净,带着毛,带着汤水,还有没煮熟的肉,你都吃干净了,我就给你二十万。”
此番话落地,一旁的冯川有些听不下去了。
那锅里的鸡,是整只带着毛的,也不过才煮了十几分钟而已,汤水都是一股尸体沤了的味道。
这样的要求,无异是让江海彻底抬不起头。
江暖星丝毫不动摇,她微微笑了笑,笑容里没有丁点感情。
江暖星说道:“觉得没面子了是吗?但是心里又非常想要那二十万?有了二十万,你才能去赌桌上再次翻盘啊,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珍惜吗?只是一只死鸡而已,这鸡还是你亲手杀掉,亲手扔到我家门口的,你这会儿怎么犹豫了?”
江海面目狰狞,但他的确犹豫了,为了那二十万的赌资犹豫。
冯川忍不住开口道,“暖星,我看就算了吧,这样吧,我带你和小慧去楼下的餐馆吃,这里就……”
江暖星冷着眼,冲着冯川说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觉得我非常过分,不把人当人,可是他江海也从未把我跟我姐当人看过,我们只是他眼里的赚钱工具,甚至连个工具都不如。”
江暖星随意一笑,并未解释。
而这时,江小慧转头面向冯川,她的眼眶通红,眼里的泪水肆意横流,她低着头,整个人紧绷着,双手拳头紧握。
冯川抓着江小慧的肩膀,紧张道,“小慧?你怎么了啊?”
江暖星的阴狠目光落在江海的身上,嘴里话却说给冯川听,“怎么了?还能怎么了?如果你亲眼看到过,我们这位该死的父亲曾经对我们做过什么,你就不会认为,我今天的举动失礼过分了。”
江暖星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王春梅,一步步逼近,一句句质问,“当年,姐姐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江海带着几个酒鬼回家,你还记得这件事吧?那时候他们喝了酒,但我知道,他们并没有真的醉,其中一个人跟江海提议,要办了我姐,如果江海同意,就给江海八百块钱,然后江海同意了,这事儿你记得吧?”
王春梅神情慌张,低着头,向后退却。
江暖星继续道:“江海同意以后,其他几个酒鬼就一起不怀好意地笑,紧接着,其他几个酒鬼也跟着掏钱,想要一起参与这个伤害我姐的游戏。”
江暖星继续道,“你就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些男人对我姐打主意,你没管,也没拒绝,你甚至看着那个醉鬼,把钱给了江海。当时,若不是我拎着刀冲出来一顿乱砍,我姐的人生是不是就毁在那几个酒鬼的手里了?”
王春梅无地自容,小声窘迫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糊涂了,但是好在当时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把他们都赶走了,什么事都没发生。”
江暖星望着江海手里的那把菜刀,语调洒脱,“是啊,那些酒鬼都被我赶走了,我还记得,我挥刀乱砍的时候,还把一个人的手臂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那叫一个血流不止!可是啊,那一点都不解气,因为我就是赶不走那个口口声声称作是我父亲的人,毕竟,当时想要把我姐以八百块卖出去的人,就是我的父亲啊!最该被砍死的人,就是我的父亲啊!”
江暖星冲着江海质问道,“那时的我姐才十几岁啊,你是怎么忍心的?不过后来我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在我长大以后,你也对我动过同样的心思,你想让我从事出卖身体的工作,去帮你还债,反正在你的眼里,我们都只是你手里的筹码工具而已。”
忽然间,江小慧红着眼冲到江海面前,她伸手便朝着江海推去,大声吼叫,“你竟然叫暖星去做那种事!你伤害我就算了,你怎么能去毁了暖星!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江海手中的菜刀落了地,一旁的江暖星弯腰捡起。
江暖星面无表情,眼里无光,也许是这一刻的人生太过绝望了,不堪的回忆被一件件勾起,她的人生再次被拉入深渊。
她原本已经刻意忘掉这些不好的回忆了,她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全力以赴向着美好的未来努力。
她明明,就快把欠下的债务还清了。
可这会儿她忽然觉得,她就像是被炖煮在锅里的那只死鸡,无望,狼狈,又恶臭。
她的眸光里弥散着即将走入绝路的死亡气息,她回头看了看不敢出声的王春梅,又看了看满脸狰狞却不敢还手的江海。
她开口道:“我们一起去死吧,好不好?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去死,你们夫妻俩的人生悲哀又肮脏,我知道你们怕死,但我不怕,我带你们一起走,好不好?这样你们就不会再拖累任何人了,我也就解脱了,我最爱的姐姐也解脱了。”
说着,江暖星握着菜刀,朝着江海逼近,而身后,江小慧撕心裂肺地哭喊,如似人间地狱。
王春梅跪地求饶,江海脚底踉跄,一步步向着身后退去,直至被逼到墙角。
冯川上前阻拦,江小慧因为承受不住这般的情绪,心口一阵阵绞痛。
冯川抓着江暖星的手臂,阻止道,“暖星你冷静!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你清醒点江暖星!”
这时,江暖星的手机响起了电话铃声。
已经走火入魔的江暖星,被这阵阵铃声,唤回了思绪。
冯川急忙道,“来电话了暖星!你快接电话!”
江暖星握着菜刀的那只手,依旧不肯松,她用另一只手掏出了手机。
打来电话的人,是陈纪年。
她是一定会接陈纪年的电话的,无论何时何地。
而在看到电话号码时,她心里最坚硬的那一块,竟跟着稍稍变柔软了些。
她接了电话,佯装镇定地开了口,“怎么了?”
电话那头,陈纪年的声音不稳。
他嗓音沙哑,语调里是连日来的疲倦和忧虑。
陈纪年开口道:“明天父亲手术,医生说成功的机率是百分之五十,其实我挺害怕的,我害怕失去父亲。”
说完这番话,陈纪年陷入沉默。
而这漫长的沉默里,江暖星听出了陈纪年的脆弱与不安,她听到了他语调里的恐惧与求助,他虽然是人人敬仰的陈纪年,但也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江暖星的思绪被陈纪年的这通电话,彻底给拉了回来,她放下手中的菜刀,打消了和江海同归于尽的念想。
一旁的冯川和江小慧都松了一口气。
江暖星握着手机,努力温柔着,“你需要我陪你吗?我现在去找你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这般的温暖柔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为了故意安慰或是迎合,她也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她何尝不是一个脆弱不堪的人。
她的痛苦,刚好同频了他的无助。
他们在这一刻,成了同病相怜的苦命人。
电话那头,是陈纪年脆弱的袒露,“暖星,我害怕,我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