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暖福宫,林倾暖才发现,这座宫殿修建的着实是精巧秀丽,雅静别致。
前殿面阔五间,疏朗宽阔;后殿庭院深深 ,杨柳堆烟;两侧廊腰缦回,曲径通幽;沿着长廊走到尽头,眼前又是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亭台楼榭,四面皆水;山石依傍,错落有致;雕栏玉砌,一览无遗,再点缀以奇花异草,整座宫殿如诗如画,宛若仙境。
比普通宫殿更是大了不知多少倍。
一园看尽山水,让人不自觉想起一句话:人间有仙地,何必隐林丘。
领头的内侍引着林倾暖一路往内,穿过似露似隐的月洞门,指着那一汪澄澈碧净的湖水,一脸讨好的解释:
“公主殿下,这湖引自宫外的一处活水,常年不减不枯,清澈如初,在整个皇宫都是独一份,园内的花草也是重新铺种的,均为各地运来的珍稀品种,不知您瞧着是否喜欢?”
去年夏天的时候,皇上便下令,将暖福宫和承毓宫重新修葺了一遍,如今这两处可算是宫内最新的殿宇了。
林倾暖收回视线,隐下眸底的惊讶,唇角弯出适度的浅笑,“的确是一处不错的宫殿。”
身后,一众宫女内侍屏神静气的跟随着,正是被江夏皇拨调到暖福宫服侍的人。
“只不知,这里之前住着的,是哪位主子?”
她状似随意的问。
对于江夏皇会将这样一处明显比其他宫殿要优越出众许多的殿落赐于她住,她意外之余,心里那杆称不觉又向他偏了一些。
虽然她对住的地方没什么讲究,本意也并不喜奢靡,但他的这份用心,她还是感受到了。
之所以想知道这座宫殿之前的主人,不过只是防患于未然,避免有人做手脚罢了。
内侍瞬间就明白了林倾暖的意思,连忙解释,“公主放心,这暖福宫本名兴庆宫,原是先祖时期延平公主的寝宫。
延平公主出嫁后,这里便一直锁着,并无其他主子入住。”
怕林倾暖多想,他又善解人意的补充,“暖福宫景虽美,但距勤政殿却比其他宫要远上一些,因而历任先皇都未将此宫殿赐予嫔妃住。”
不说今上只有一位皇后和一位贵妃,之前的那些个后宫娘娘们,每日最常做的事,便是翘首以盼的等着皇上宠幸,个个恨不得搬到勤政殿去,又怎么可能会选择这么僻静的地方。
至于那些不得盛宠的嫔妃,自然也没资格住这么好的宫殿。
“原来如此!”
一听说此地偏僻,林倾暖当下便觉得,住在这儿似乎也不错。
见这名内侍年纪不大,却甚是机灵,她扬唇笑问,“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虽然世故,但总比那个投机取巧的郑总管要讨喜许多。
内侍立刻受宠若惊的回答,“回公主的话,奴才贱名周全,您可以唤奴才小全子。”
其实他本叫周福全,在兴庆宫被皇上改名暖福宫后,为了避讳,他便改成了周全。
林倾暖会意,手顺势摸上腰间钱囊。
打赏之事,原本是由随行侍女去做的,但因着初次进宫不便带人,她便将菱歌几个丫头留在了宫外。
此刻遇到这种情况,她只能亲自来了。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原本侍立于身后的一名青衣宫女忽然快步上前,娴熟的将一枚荷袋塞到了周全手中,陪笑开口:
“辛苦周公公专程跑一趟,我家公主年纪小,又刚刚回宫,许多事尚不大清楚,暖福宫的事,还得拜托您帮忙多提点一二。”
这周全资历浅,进宫也不过才两三年,但却是在皇上面前露过脸的,虽然未必需要讨好,却千万不能得罪。
林倾暖眸光微闪,划过一丝复杂。
这些暖福宫的下人,虽然自她一进宫门就随行跟着,但她并未太过关注。
单不说这些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是否为别人趁机安插进来的都未可知,便是对她这个表面的新主子,恐怕阴奉阳违的也不少。
更遑论她刚刚入宫,还未将钱财交由别人保管,这名宫女却能爽快的拿出银子替她打赏,由不得她不多想。
最重要的是,瞧她方才轻盈的走路姿势,显然是会功夫的,而且功夫还不低。
一个久居深宫的宫女,竟是个武林高手?
周全作势推脱几下,便捏住了荷袋。
他不着痕迹的颠了颠,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喜笑开颜的应道,“那是自然。”
想到紫菀在宫中的资历,他连忙也恭维了几句,“紫菀姑娘过谦了,公主这儿有您侍奉着,皇上可是一百个放心。”
“那也是周公公关照的好。”紫菀笑容不变的回道。
周全眼中愈发盛满了笑意,向林倾暖躬了躬身,谄媚开口,“公主早些歇息,奴才先回勤政殿复命了。”
对于这位刚从外面回来的公主,他可一点都不敢怠慢。
单不说皇上有多重视,人家的出身就是再复杂,也是金枝玉叶,不是他一个内监能得罪的起的。
林倾暖微微颔首,“公公慢走。”
周全很快带着两名小太监离开了。
剩下的,便都是留在暖福宫服侍之人。
“奴婢紫菀,参见公主殿下!”
送走周全,紫菀一改方才的虚文客套,立即带头跪下,态度谦卑恭敬。
其他人见状,也齐齐跪了下去,“奴婢(奴才)参见公主殿下。”
林倾暖先是扫了眼乌压压跪着的一群人,然后清淡的目光看向面前的紫菀,勾唇微笑,“方才不是已经行过礼了么?”
之前进来的时候,这些候在门口的宫女和侍从,就已经参拜过她。
虽不明所以,她还是温声道,“都起来吧!”
即便对这些将要侍奉她的宫人没什么信任,她也没打算为难他们。
人各有主,只要他们不先招惹她,她也懒得去管。
紫菀一本正色回道,“方才奴婢们拜的是江夏国的公主殿下,现在拜的,是自己的主子。”
“还有——”
她又恭顺的磕了个头,“求公主殿下宽恕奴婢自作主张之罪。”
虽说事急从权,但她没有请示过公主,就擅自做主,确是不争的事实。
“哦?”
林倾暖饶有兴趣的瞧着她,“你何罪之有?”
虽然还不知她究竟是谁的人,但目前看来,她应该没什么恶意。
而且这份进退有度,让她欣赏。
“若真要追究——,”
她缓缓扬唇,语气意味不明,“本公主也该赏你才是。”
紫菀心里一紧,连忙低头,“为主分忧乃奴婢分内之事,不敢求赏。”
入宫多年,她侍奉过的主子不少,揣摩人想法的本事也有个七七八八,但像公主这般年幼,心思却藏的如此之深,让她始终看不透的,还是第一次。
就像现在,她明明是笑着的,可她就是觉得莫名有些忐忑。
她暗自庆幸,幸亏殿下将她调入暖福宫,是为了护着公主,而不是同她为敌的。
林倾暖眸色深邃的看了她一眼,如她所愿,“起来吧,本公主恕你无罪!”
若她背后没有别的主子,她倒挺喜欢这丫头。
这次紫菀没有推却,依言起了身。
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公主,暖福宫所有的宫人,都在这里了。”
紫菀递上手中的册子,“这是下人名册,请您过目。”
林倾暖伸手接过,指间轻动,翻开后,粗粗扫了几眼,见第一页写了掌事尚宫两人,分别是紫菀,和一名叫紫芙的宫女。
后面依次是一等宫女八人,二等宫女十人,三等宫女十二人;
掌事嬷嬷四人,针线浆洗洒扫嬷嬷十二人;
掌事内监一人,使唤跑腿内监数人。
侍卫长一人,一等侍卫二十人;
另外,还有小厨房的御厨和看护花草等内侍若干。
每一个名字之后,都密密麻麻写着此人的来历以及在暖福宫当何职等等。
看着洋洋洒洒的名单,她有些吃惊。
在江夏国,公主的待遇竟如此之高?
这前前后后加起来,统共该有百十来人了吧?
别说静和,便是连荣华公主,恐怕也远远不及。
她暗自咋舌。
这个大园子,还真废人手。
合上册子,她重新还给紫菀,视线扫向低眉顺目的一众下人,嗓音婉转清脆,又含了几分威严:
“你们都是宫中的老人,自晓得宫中的规矩是怎样的,本公主没什么别的要求,之前怎样,之后依旧怎样,大家各自其职,尽好自己的本分即可,但唯有一点——”
她目光倏地严肃起来,向众人环视一圈,“本公主容不得不忠之人,谁若不想留在暖福宫,现在站出来,本公主会禀明父皇,放他离开。
但若选择留下,那就默认愿意跟着本公主,干得好,本公主不会亏待,但若是有叛主的情况发生,本公主也绝不姑息,都明白了么?”
其实她知道,仅凭几句话,是根本不可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选择效忠她的,更何况里面不乏有心思叵测之人。
之所以出言敲打,只是给他们提个醒儿,让他们谨记自己的本分,不要来招惹她。
众宫人面色恭敬,齐声应道,“奴婢(奴才)谨记公主殿下教诲。”
只是真心还是假意,就未可而知了。
林倾暖也没再说什么,吩咐下去,让他们都散了。
而她则由几名一等宫女拥引着,径直回了寝殿。
热水很快被送进来,沐浴之后,她换上了一身紫菀为她挑好的,天青色金丝绣兰花高腰襦裙,清雅又不失华贵。
“不知公主喜欢什么样的发式?”
一名圆脸宫女小心翼翼的问。
她偷偷瞄了眼铜镜中那张明艳万分又透着几分稚气的面容,暗自羡慕不已。
因着刚刚沐浴完,她仿佛清水出芙蓉般皎皎濯濯,连带着眉眼间那份沉稳也褪了去,纯净美好,正是豆蔻花开的好年纪。
林倾暖见说话的是另一名掌事尚宫紫芙,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你看着来就好。”
虽然旁人可以不不予理会,可这紫菀和紫芙是贴身侍奉她的人,她总要弄清楚她们的底细。
紫芙应了声是,略微想了想,便手指翻飞,娴熟的绾了一个百合髻,然后用一支青玉簪子固定好,简单大方,却又不显随意。
瞧着铜镜中的自己,林倾暖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紫芙似乎也可以,最起码眼光不俗。
用过午膳后,她借口支了其他人出去,只留下紫菀在。
紫菀不明所以,恭顺禀道,“公主,皇上赏赐的东西,奴婢让人先搬去了东偏殿放着,您现在要不要去瞧瞧?”
昨日,如流水般的赏赐源源不断的被抬进了暖福宫,几乎持续了一整日。
暖福宫的人当时便明白,他们的新主子,要回来了。
果不其然,今日便见到了。
“不急。”
林倾暖清淡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宛然勾唇,“诚如你所言,本公主初来乍到,并不了解江夏,你先同我说说,这里的具体情况。”
紫菀究竟有几分忠心,试过才知道。
原本她打算一经安顿好,就想法子让菱歌几人入宫,但如果紫菀能用,倒省了她不少事。
紫菀微微一愣,“不知公主想要了解哪方面的事?”
那么多不似凡品的赏赐,公主竟然一点都不感兴趣?
林倾暖眉眼间愉悦浮出,“不如,你就先从这暖福宫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