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石散,活磁石,艾叶草,石菖蒲,毒蝇伞,鼠尾草,曼陀罗,癫茄。
这些药味道本就不大,微量放入药中,又被有心人用寻常的药材掩盖,所以之前离得远的时候,她不曾发觉。
原本,这几味药各有效用,偶尔使之,也没什么大碍,有的还能治病。
但合起来用,却是能使人产生强烈幻觉,且容易上瘾的剧烈毒药。
而除了这些药,尚有两味,是她所熟悉的。
银魂草和冰魄虫。
鬼医曾经说过,只有在灵幽山上,才有这两味药。
所以她大致也猜出了古贵妃的用药方法。
她微微抬起凤眸。
阴沉的天空笼罩着层峦叠起的宫殿,遮障了人的视线。
锋利的目光一闪而过。
想不到,她刚来江夏,就遇上了棘手的子母蛊——
是银线蛊,也可能不是。
三人在殿外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里面忽然传了话出来:
龙体有恙,皇上已由贵妃娘娘侍候着歇下,其他人不必再入殿拜见,所有事宜,交由郑恩酌情处置。
另外,一同传出的,还有一道口谕:
三皇子赐承毓宫,暖公主赐暖福宫,另有宫女内侍数名,其他赏赐无数,随之入宫。
郑恩躬身陪笑,“今日皇上已乏,三位殿下,不如改日再来请安?”
虽然皇上服药后并未召见三皇子和公主,但他依旧不敢明着怠慢。
毕竟,皇上每次服药后,性子都会大变,动不动就要打杀人,若是到时同他算账,就不好了。
苏锦逸温润的脸色不变,向林倾暖和林文渊道,“父皇既已歇下,我们先回去吧!”
自大楚一路行来,风餐露宿已有一个多月,想必他们姐弟也累了。
林文渊瞥了眼殿门,终是忍下了心中的不舒服,点了点头,“好!”
林倾暖若有所思的看向苏锦逸。
她想知道,他是不是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
江夏皇根本就不会再见他们。
察觉到她的眼神,苏锦逸眸中深意闪过,悠悠叹气,“阿暖,凡事明白就好,先回你的寝宫吧!”
之所以这么做,他只是想让阿暖彻底认识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
古贵妃或许并不难对付,可她手里有父皇这个筹码。
而父皇的摇摆不定,正是他们最投鼠忌器的地方。
林倾暖微微颔首。
他的用意,她想,她应该是明白了。
郑恩趁机插话,“老奴已安排好了软轿,送三位殿下回寝宫。”
林文渊淡笑,“劳烦郑总管。”
出了勤政宫大门,便见三顶尊贵雅致的宫中软轿,正静静停在外面。
旁边一众候着的内侍,见到三人出来,立刻齐刷刷的跪了下来,“给太子殿下请安,给三殿下请安,给公主殿下请安——”
苏锦逸免了他们的礼,侧头看向林倾暖,温声安顿,“阿暖,若是有事,到东宫找我。”
宫中男眷和女眷并不在一处。
林倾暖目光含笑,“皇兄放心。”
苏锦逸微微点头,便率先上了软轿。
暖福宫和承毓宫不在一个方向,离苏锦逸的东宫也相去甚远,所以刚行了一段路,林倾暖便同他们二人分开了。
虽然有苏锦逸在,她不用担心渊儿,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趁内侍不注意,暗中吩咐了青禹跟着。
又走了一会儿,软轿终于在一处殿门前缓缓停下。
随行内侍垂首立于两侧,恭敬禀道,“公主殿下,到了。”
林倾暖下了软轿,抬头便看见,一座雍容典雅的宫殿正立于眼前,殿门上方,是玄底烫金的三个端庄大字:暖福宫。
————
勤政殿,内寝宫。
郑恩的禀报声自外殿传入,“皇上,太子殿下、三殿下和公主殿下均已离开。”
江夏皇神色恍惚的靠在软垫上,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语气有些疲惫,“朕知道了,你也退下吧!”
郑恩不敢多猜,连忙应了声是,便匆匆退了出去。
古贵妃慢条斯理的将手上的蛊虫放回到匣子里,满意的瞧着它因吸足鲜血而圆润的身体,笑的妖娆妩媚。
“皇上,其实您真的可以考虑考虑臣妾,那个宁舒依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您又何必一直为她守身如玉?”
“臣妾是您的侧妃,遥儿是您的儿子,这一点,不论您多么不愿意接受,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当年她也不过只是想要借用苏家的一点血脉,才选择嫁给他,从未对他动过真心。
哪知道,自从他去过一趟大楚,竟然被另一个女人勾去了心神。
幸亏,她已有了遥儿。
她缓缓抬眸,瞧向龙榻上神情虚弱的江夏皇。
见他脸色赤红如血,同方才在外面的苍白萧瑟截然不同,不用靠近,她也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滚烫的吓人。
对上那一双明明已经陷入迷蒙,却依旧徒劳的维持着清醒的眸子,她顿感惊讶,不由咦了一声。
“往常这个时候,您都已经睡过去,去会你的宁舒依了,怎么今日,反倒精神了许多?”
想到什么,她忽而噗嗤一笑,“您是不放心您那双儿女,怕臣妾趁着您神志不清动手吧?”
“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您的孩子,也就是臣妾的孩子呀,臣妾怎么会那么狠心?”
杀两个人还不容易?
可她还留着他们有用,怎么能轻易杀了?
江夏皇闭了闭双眸,冷冷吐出几个字,“滚,别逼朕杀你。”
一步错,步步错。
是他咎由自取。
“皇上这是在吓唬臣妾么?”
古贵妃拨弄着匣子里的蛊虫。
因着刚刚吃过药,它一直兴奋的扭来扭去,还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尖,愉快的吸吮起来。
“可是,臣妾都已经听腻了呢。”
见江夏皇阖上双目不理她,她悠悠而笑,“皇上,其实您也不必怪臣妾,当初是您自愿服下臣妾的药,也是您亲口承诺,给了顾氏皇后之位,就要给臣妾无上的宠爱。
臣妾亦如愿让您能在梦中见到您的小情人,您该高兴才是,怎么会恨臣妾呢?”
日之所思,夜之所梦,再加上那么多可以致幻的药,她可以肯定,从此以后,他便会长长久久的陷入梦魇,再也出不来。
唯一的缺点是,这些药虽然可以使人上瘾,药效却并不是很强烈,若是普通人便罢,但对方是苏琒,那就行不通了。
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她就跟在了他的身边,自是知道他的自控力有多强。
所以,她就只能辛苦她的小宠物,替她喂药了。
当然,顺便吸几口他的血,算是酬劳了。
江夏皇重重吸了口气,语气不屑,“和顾家比,你不配。”
“可是臣妾治好了您的心疾呀,没有臣妾,您还能好好活到现在,见到您的那双儿女?”
什么头疾,不过是因为他心魔太重,衍生出来的后遗症罢了。
古贵妃眼神嘲弄,“可顾氏做了什么,她只会端着高高的架子,当她清高的皇后,连他儿子都保护不了。”
苏锦逸现在之所以还是太子,是他自己有本事,和顾氏可没什么关系。
江夏皇沉默良久,语气溢满悔意,“那是朕信错了你,以为你古家世代行医,心地纯良,哪知道——”
哪知道,她会趁机给他下蛊。
“呵!”
古贵妃忽而啪的一声合上了匣子,倏然起身,“心地纯良?”
她莲步轻移,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笑连连,“心地纯良的人,可不善于治皇帝的心病,况且——”
见江夏皇目色苍凉,她故意俯身,嫣然轻笑,“况且,皇上可要搞清楚,臣妾母家世代养蛊,可不是会医术喔。”
不受她控制的人,不配她救。
被她靠的这么近,整个人几乎都要贴上来,鼻端萦绕着的,是甜腻的令人作呕的香味,江夏皇嫌恶的别过脸,“说完了没,说完就出去!”
古家世代都是游医,自先皇之时才进了太医院,何来养蛊之说?
怪只怪这个女人藏的太深,等他察觉之时,已深陷她的控制之中,不可自救。
看到江夏皇的反应,古贵妃眸光暗了几分。
她不退反进,顺势用柔夷握住他垂于一侧的手,语气放柔,如情人般低喃,“皇上,直到现在,您都不愿将东西交出来么?”
她用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他火红而滚烫的脸颊,“那不过是对您可有可无的一个玩意儿罢了,您就当赏给臣妾好不好?”
“臣妾答应你,只要您交出东西,臣妾一定给您解蛊,否则,您至多也只能活这两三年了。”
见他不为所动,她眸光盈盈,泛着恶毒的光芒,“您的那个太子,几次想法子要查清真相救您,可都被您残忍的拒绝了呢。”
“您还不知道吧,他本就有不足之症,如今也活不过几年了,很可能会死在您前面喔。”
她越说越开心,语气残忍肆意,“宁舒依给您生的孩子,您才刚见到,怎么舍得就此离他们而去呢?”
“或者,等您死了,臣妾立即就送他们去见您,好不好?”
“到时候,你们一家人,就可以齐齐整整的在地府团聚了。”
她说的正起劲儿,忽然感觉身下一股大力袭来,瞬间就将她凭空推了出去。
江夏皇倏地自床上弹起,一双凤眸泛着赤红的光芒,如饿狼一般狠狠盯着古贵妃,森冷的吐出两个字,“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