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气温忽然骤降,一阵闷雷过后,黑夜中下起了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
易岁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摸出枕头下的手机。
凌晨十二点五分。
易岁望向窗外,深不见底的黑夜,势如破竹的暴雨。
空大的寝室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易岁坐起,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腿。
手机就放在手边的位置,发着微弱的亮,打开的界面是通讯录。
通讯录的人少得可怜,甚至不用翻页就能一览无余。
易岁犹豫着要不要给陆严打电话,只要她打过去,陆严就算是睡着了都会接到,但她并不想打扰陆严休息。
易岁想,只是噩梦,只是下雨打雷,没什么好害怕的,总会过去的。
这样想着,伸手拍开了枕边的台灯。
暖黄色的光瞬间照亮了床上这一小片天地,衬得四周的黑暗更浓,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窜出令人害怕的恶魔。
易岁躺下,眼睛瞪大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时间的流逝像是在某一刻突然静止,无从察觉,感觉躺了很久,但再看时间不过几分钟,像是时间闹了一个玩笑,折磨着夜里睡不安稳的人。
已经熄灭许久的手机,在已经不甚明亮的灯光中忽然亮起。
屏幕上出现了一条微信消息。
江肆年:醒着吗?
易岁手机静音着,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到消息。
与此同时,男生寝室内。
江肆年拉了一下滑落到一旁的被子,望着黑沉沉的天花板无奈轻笑一声。
被轰隆的雷声吵醒的那一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娇气的小孩会不会也被吓醒,会不会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害怕。
遵从本心他还是在夜里,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发了他们的第一条微信。
消息已经过了能撤回的时间,真实的摆在那,江肆年想,小孩应该睡得很香吧,那样就最好了。
熄灭屏幕,在黑夜中再次闭眼,不知过了几秒,安静的夜里一声响动让江肆年瞬间清醒。
他举着手机,看到那个他希望还在熟睡的人发来的消息,有些心疼。
易岁:被吵醒了,有什么事吗?
江肆年:害怕打雷吗
易岁:嗯
这一次,易岁没等到消息,而是等到了一个电话,来自江肆年的微信电话。
来电提示的歌唱了半段,易岁这才慢半拍的接起电话,整个人有些懵。
江肆年有些沙哑,但依旧动听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有台灯吗?”
易岁点头,后觉对面的人看不见又小声说,“有”
“那就好”
有灯就不会被吓着了。
话题到这里就断了,易岁能听到江肆年那边有不大不小的呼噜声,隔着手机听得并不真切,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你那边是不是有呼噜声,所以你睡不着啊。”
江肆年在心里回答:不是,我只是担心你。
江肆年静静的听了一下寝室的呼噜声,是有些大,但他睡觉会带耳塞,况且早就习惯了。
他说:“嗯,是有些大,吵得我睡不着。”
“啊,那你好可怜啊江肆年。”
江肆年心情大好,不要脸的跟着附和,“嗯,我真的好可怜,所以...你要不要哄哄我。”
哄这个字过于暧昧。
易岁忽然觉得耳朵烫得厉害,心里那点残留的害怕和窒息感莫名的消散得干净。
嘴巴张合了好几次,易岁都没能开口说一句话,其实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在这样安静的夜里,易岁恍然间又想到了过去,想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漂亮,自信,甚至有些自来熟不要脸。
易岁是美而自知的那类人,永远活得精致,在青桥的前半年,她就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每天穿得艳丽漂亮,永远像一幅色彩绚丽的画。
易岁是自信的,自信到有人当面夸她漂亮也会面不改色的接下,自信到成为青桥的校花也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
易岁是自来熟的,她常会跟人开玩笑,有男生红着脸跟她说话,她会笑着开玩笑:“你喜欢我啊,跟我说话这么紧张。”然后男生会笑骂她脸皮厚,又或者红着脸点头承认,然后她会很轻的叹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啊?那太遗憾了,我还是喜欢独自美丽。”
曾经的易岁单纯得甚至有些愚笨,所以在无知中让人厌恶,在那些厌恶中她失去了很多。
甚至失去了曾经的自己,失去得太快,她连影子都没能抓住。
现在的她害怕一切的恶意,害怕别人长久的注视,害怕得到关注,也害怕有人喜欢自己。
所以,在江肆年说出哄这个字时,曾经的易岁一定会说:“江肆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可那是她丢失的影子,现在的她没那么自信,也没那么健谈,她只是在一阵沉默后轻声说,“我困了,江肆年。”
这是一个不太成熟的转移话题,甚至有些僵硬。
江肆年只是抿了一下唇,然后他还是说,“好,那你睡吧,我给你讲故事吧。”
讲故事哄睡也有些暧昧,但易岁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她的脑子乱成一团,根本不在乎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开了扩音的手机放在枕头的一边,男生刻意压低的嗓音徐徐传来。
“从前有一只小白兔......”
是一个很没有故事感的故事,易岁在这个故事中安然入睡。
电话那头传来女孩微弱平整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江肆年在脑海中勾勒了一幅画。
那双灰蓝的眼睛闭上了,睫毛应该很长,嘴巴应该会微微张开,殷红的唇会格外诱人,也许会是甜的。
往下,衣服会有些凌乱...
江肆年突兀的吞咽,呼吸都变得有些重。
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他忽然低骂了一声,“你真不是人啊江肆年。”
随后动作极轻的翻身下床,卫生间的灯亮了起来,浴室哗啦啦的流水声在屋外噼里啪啦的声音中近乎可以忽略。
但那光亮在夜里却藏无可藏。
陈溪源迷迷糊糊醒来想要上厕所,坐起后才发觉卫生间有人,听声音在洗澡。
他揉着头发,昏昏欲睡的下床坐在自己椅子上打瞌睡,半响才想起来这个点并没有热水,也不知道哪个神经病大半夜洗冷水澡。
因为江肆年的强烈要求,他们寝室在最开始就都装了床帘,所以陈溪源并不知道在洗澡的是谁。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能干出这种智障事情的绝对是何洋那二货。
没等几分钟,“何洋”推门出来,看到坐在下面的人明显吓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停了一下脚步。
“起来上厕所?”
别说,何洋这声音居然还挺像江哥的,就是有些沙哑。
陈溪源摸索着眼镜带上,转身看向依旧站在卫生间门口,用毛巾擦着头发的人。
一八几的大高个,这哪是何洋那二货。
陈溪源被江肆年拍了一下才回神,悻悻的问:“你怎么大晚上洗澡啊江哥,这可是冷水哎,你也不怕感冒。”
“做梦了”
陈溪源下意识的问:“什么梦啊?”
江肆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溪源“啧”了一声,识趣的去了卫生间。
他想,不就是做噩梦了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兄弟我又不会笑话你。
卫生间的门再度关上。
江肆年站在下面擦了一会头发,似笑非笑的想,是个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