揆神宫,执约厅
纪历1410年,初春,南境,双城,揆神约,揆神宫。
初春的双城已褪去冬日的寒冷,黑水河的暗流还是无声无息的流淌,经过青石桥的巨大石阶飞流而下,形成整齐划一的水流瀑布......
两座城并驾齐驱,坐落在东西两端,西边的旧城如几千年来一样,不曾改变,只不过岁月的斑驳在整座城的墙体上留下痕迹......
绿色的墙蔓植物爬满了许多高墙,整个建筑仿佛跟自然融为一体......
而东岸的揆神宫,依然金碧辉煌,阳光打在黄色的宫墙之上熠熠生辉......
揆神宫,执约厅。
门口,
禁军头领星布一身金色盔甲,腰间挎着晶磷钢剑,庄严肃穆,他狠狠的盯着对面的侍卫......
那是摄政王伯雷恩的近身侍卫......
伯雷恩今日如往常一样,来到执约厅,面见揆奥,名义上是为讨论国事,辅政于揆奥,实则是长久以来不断给犹安格灌输他自己的政治思想......
执约厅内,揆神之像巍然屹立,双目还是看向窗外的旧城方向......
旁边的石台之上,依然放着那卷揆神的契约手稿......
此时的厅内只有揆奥犹安格和摄政王伯雷恩......
犹安格已经十八岁,他告别了那个幼小的身影,成长为一个面容英俊且带着阴郁的揆奥......
今日的他穿着一件金色的华服锦衣,头顶上是那顶镶嵌着紫色宝石的璀璨奥冠......
奥冠下,他的黑金色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散发着一股稳重的气质,他的额头宽阔,目光炯炯有神。
如多年前一样,他依然是那个透透着聪明才智的揆奥......
摄政王伯雷恩,依然如五年前一样,头发花白,双目沉稳锐利,仿佛能透过表象看清人的内心......
犹安格正襟危坐,听着伯雷恩的教导,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反而是洗耳恭听......
伯雷恩的脸上带着笑容,显然,他对揆奥的态度是满意的,长久以来他一直试图为揆奥灌输一统中洲乃至虹洲的思想,这是他的夙愿,也是他忠于揆神的使命......
然而,他是三朝老臣,却忘记了他只是臣下......
虽然一心为了揆神约,但终究是没有明白揆奥血统对权力掌控的决心......
此刻的二人仿佛老师和学生一般,伯雷恩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
“五年之前我们折戟于火焰堡,致使揆神停下北进的脚步,那里的野蛮人也是有一些抵抗力的,但揆神之光的照耀终将布满整个中洲,乃至虹洲......”
揆奥看着揆神之像,说道
“奥父在世时,常常教导孤,切不可轻起战事,那是对生命的敬畏,我们需要合理利用手中的权力......”
伯雷恩喝了一口,嘴角露出微笑,说道
“嗯,先王的政策是对的,在他的治下揆神约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辉煌,然而,每一任揆奥都不曾停下揆神之光照耀的脚步,那只是积蓄力量的一种策略,同时,他爱戴揆神子民......
那时我身在破虏平叛,整个揆神约早已充斥着进军北国的迹象,先王早有预料,只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稳住北国,才有了北狩,如果没有破虏的战事,揆神约很有可能提早进军北国......”
犹安格没有说话,静静的起身看向窗外......
伯雷恩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现在,我们需要等待时机,五年之前的北征耗费太多金钱。
而那些权贵门阀们早已经按耐不住吃下北国的决心,只不过他们也在等待时机,所有人都在等待,直到一切势能统统指向进攻北国,那时才是银盔军进攻北国的时机......”
伯雷恩露出狡黠的目光,注视着揆奥的背影......
犹安格安静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心中想起了父亲在穹庐中的话。
忽地一转,他问道
“摄政王,如你所说,那些权贵门阀早已按耐不住,他们需要打开北国的商贸,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而揆神约同样需要他们的支持,但孤又不能直接要求他们拿出钱财支持,那我们进攻北国的力量来自哪里?”
伯雷恩站在揆神石像之前,喝了一口酒,转过身,说道
“哦,那些力量从何而来?五年之前,我们利用了他们的贪欲,而五年之后呢?......我们依然要利用他们的贪欲,只要略施小计他们便会乖乖拿出钱财以支持战争......”
犹安格有些疑惑,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说道
“信徒们为何支持揆神?他们心中的执念来自内心的期许,揆神给与他们坚定的信念,而作为揆奥,第一之神的信徒,孤不能使人民掉入战争的泥潭......
他们中的大多数在揆神约中,并不具备任何表决权力,然而,一旦战事四起,他们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关键......”
伯雷恩的脸上露出疑难之色,这同样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但他面前的毕竟是揆奥,虽是有些不悦,但还是微笑着说道
“他们并不懂得揆神想要的是什么,他们只是忠于揆神的信徒,而作为揆奥,应当明白如何使用揆神的力量,如何使用权力,来稳定整个国度......”
犹安格站在窗前,始终背对着伯雷恩,或许是他一直以来都是在示弱,今日不知怎的他却不想再隐忍,但他还是不敢直面这个三朝老臣,摄政王,他缓缓说道
“五年之前的黑水峡,父亲问孤,何为力量?何为权力?彼时我还是一个孩子,但父亲却将揆奥对于权力的理解传授于孤,期许孤做一个受信徒们爱戴的揆奥......
何为力量?
力量存于人心,
信则有,
不信则无,
人们相信什么,
什么就是力量,
只要心怀热念,坚定信念,就能产生巨大的力量,推动我们在任何境遇中前行......
而力量......又如权力......
权力在我们手中,如果要杀人,没人比我们更方便,我们只需要使个眼色,就会有人忙着帮我们去杀......
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当权者,不可不戒......
倘若有了生杀之权,就嗜杀无忌,有了行政之权,就作威作福,有了度支之权,就为其敛财......
甚至有一点小小的权力,比如蒙者的家奴,收税小吏,随从等等,如果把权力无所不用其极,那将是国将不国......
一个当权者有了权力,第一要紧的是什么?不是运用权力,也不是滥用权力,而是要......
遏制自己的权力欲。
摄政王,
您说是吗?”
权力的王座
伯雷恩怒火中烧......
显然,
这些年他对犹安格悉心教导,本以为揆奥跟他处在同一战线之中,但他的话令他愤怒......
在他看来这只是妇人之仁罢了,他是个强权者,信奉威权压倒一切,他是这种威权的受益者,执行者,他这一辈子都是如此走过来,一步步达到自己所期望的目的......
他倒满酒,喝了一口,发出一声冷笑......
虽然失望,但他还是目前揆神约的当权者,对犹安格的想法不屑一顾,说道
“揆奥已经成年,拥有了自己的的思想和价值体系,那很好......不过......要想使揆神约稳定,揆神之光照耀中洲,还是需要切合实际的施政方略,待揆奥可以真正担起揆奥重任之时,我自然会将揆奥之权还于您......”
揆奥转过身,
伯雷恩锐利的眼神让他恐惧,他的气血上涌,努力保持着镇静,呼吸急促起来......
正在这时......
伯雷宗推开门,走了进来,朝着揆奥做了简单礼仪......
然后径直走向伯雷恩,
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哈哈哈哈......”
执约厅里回荡着伯雷恩爽朗的笑声......
伯雷宗的嘴角间露出笑意。
摄政王的声音深沉有力,直直的看着犹安格说道
“我们将以揆奥之名,行使揆奥之权,时机已到......”
犹安格不明所以,瞪大了眼睛,皱着眉,等待着伯雷恩开口。
伯雷恩继续说道
“魁克人已突破墟山,旧城图卷璃已落入他手,蒙坦人会面临野蛮人的猛烈进攻......他们同时也将面临揆神的雷霆之怒......”
犹安格怔在原地,片刻后,说道
“摄......摄政王,我们将再次对北国发起进攻吗?”
伯雷恩面对揆神之像,喝了一口酒说道
“五年之前......哦,不对,是六年之前,银盔军折戟火焰堡,我们没有完成揆神的使命,而今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再次降临,而这次我们得到了天助......
蒙坦人的灭亡是第一之神的旨意......”
说完,他回过头用锐利的眼神看着犹安格,仿佛在诉说:让我来教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揆奥......
犹安格的眼神躲闪,显得局促不安......
他喃喃说道
“愿......愿摄政王能使揆神之光照耀北国......”
伯雷恩猛地将杯中酒喝完,回过头走向执约厅的宫门,扔下一句
“请揆奥召集群臣,明日的御前会议所有神抵皆需到场......”
他的声音飘荡再执约厅......
守在宫门外的星布统领,眼神中露出杀意,目送摄政王离开执约厅......
他轻轻关上了宫门......
执约厅内,
传来乒乒乓乓的摔打声......
星布已经多次见到这种情况,他伴着犹安格一步步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慢慢长大,他明白揆奥的心中所想......
但揆奥始终无法摆脱摄政王的威慑,这对他来说是羞辱,就如六年之前的加冕日......
他令自己的揆奥血胤蒙羞......
许久过后,
执约厅内恢复了平静......
星布缓缓推开宫门,
犹安格蜷缩在角落......
虽然他想过去抱抱他,但他并不能上前搀扶,因为他是揆奥......
是孤家寡人,
他需要习惯独自承受这一切......
星布看到他并没有事,准备关上宫门退去......
蜷缩在角落的揆奥叫住了他
“星布统领。”
星布停下关门的双手,俯首回道
“禁军始终伴您左右。”
他的回答是对揆奥的支持。
犹安格站起身,走到窗前,他的脸上布满泪痕,但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说道
“进来可有破虏的消息?想来......堑万钧已回到那里六年了,是时候该让他做些什么了......”
星布心领神会,目光坚定,回道
“我明白了,魔城将很快收到揆奥的消息......”
犹安格很是平静,幽幽回道
“是的,会很快的,请统领去做吧。”
星布俯首致意,随着宫门的一声闷响,缓缓退出执约厅......
犹安格看着远处黑水河对岸的旧城出神,自言自语道
“该去那里见见旧人了......
乌贼是时候该做些什么了......”
微风拂过,他的脸颊绯红......
他的耳边不断浮现父亲那晚在穹庐的敦敦教诲......
而另一边,一个人同样在注视着旧城方向的青石桥......
是财政神抵昆汀......
“扑棱扑棱......”
一直白羽落在窗口,
昆汀伸出手将它拿起,
拆下它腿部的火漆信件......
那是身在墟山的家臣,司云洱沐传回的消息......
他看完后,
将那信件用蜡烛点燃,直至燃尽......
他站在窗前,负手而立,陷入沉思......
命运之轮在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