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之后,流言越来越离谱。
说何缘的刀,上能斩活人,下能斩死鬼。
天桥底下的泥人张紧跟时事,设计了一套何缘行刑泥塑,都出了一个系列,销量好的不得了。
不少街边嬉闹的孩童拿在手里把玩,他还看见有些人将这泥塑放在门楣上,说自己杀气重能辟邪。
何缘无语,我能不能辟邪我自己不知道么?
自己的这点小事就被炒的火热,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当他们是跟风。
直到他翻看之前,一个被处斩的太学府进士的梦幻泡影后,才知道真相。
大庆之前,历朝历代都有天官这个职务,天子掌管活人事务,天官掌管非人事务,如山精鬼怪,魑魅魍魉等。
天下九州的神灵必须获得敕封,才能成为正神享香火祭祀,否则便是淫祠淫祀,不合礼数的一律推倒砸毁。
大庆一朝不设天官,甚至将之前敕封的山水神灵、城隍武神的诰命全部焚毁。
没了管制约束,邪神异仙一股脑的都涌出来了,荒野郊外一到晚上,百鬼夜行毫无顾忌。
这位太学府进士在书中写道:天官赐福,使神灵有序,如今大庆不设天官,百姓分不清正神邪祟,不少邪灵淫祠吃人血肉,吸人魂魄,依旧香火不断。
这位进士的一番肺腑之言被历帝看在眼里,感激在心,判了个斩立决。
收回思绪,何缘便能理解这些人的行为。
百鬼夜行的世界,人们不知道哪些神灵能拜,倒不如找个自己认识的,不求庇护,只求有个心理安慰。
何缘也买了个泥人,求谁不如求自己,泥人张的手艺还是很精湛的,巴掌大小还能看的清楚眉眼轮廓。
拿着泥人刚进门,就看到一顶红花轿子停在自家小宅门口,一个穿金戴银的美艳少妇从轿子里面下来。
有文化的看了来句,珠圆玉润,没文化的看了直呼,根正盘亮。
“是何缘大师吗?”
听到美艳少妇的称呼,何缘扶额,才两天时间,自己都成大师了。
“何大师,我家官人好像中邪了,你能不能过去看看?”
这个世界百鬼夜行,民间一直有看病治世的组织,南方问米婆,北方出马仙。
“你怎么不去找专门的组织?”
“我找了,他们不肯来。”
何缘就是个砍头的武夫,对于除魔之术本就不擅长,本想拒绝,忽然,心中受到感应,扭头看向前堂祖师爷画像。
钟馗原本抱刀的右手小拇指微微翘起,指向门外的富贵少妇。
“你等会,我去问问我家祖师爷。”
何缘左手一翻,手捧三炷香,指尖一撮香火即燃,三柱香插进香炉,三支香烧的形状齐平在同一水平。
平安香,平安无事。
何缘大手一挥,走着,有祖师爷保证,自己还怕啥呀。
何缘走远。
插在供炉里的三根香,最左边的那根忽然烧的极快,几个呼吸间就烧完了大半。
香催命,人近忧。
………
红花轿子穿行在人潮汹涌的集市,一路吸引无数视线,回头率百分百,有不少孩童回头都被边上的父母拉走。
大庆朝如今建朝快一百年了,土地兼并的差不多了,出门能坐的起二人轿子的起码得是三品官员,四人轿子的便是皇亲国戚。
轿夫都是府里培养的自己人,就跟地球土豪的私家车司机一样。
何缘看向那四个轿夫,专业的就是不一样,走路上一句话不说一点声音没有,只是脸色苍白,看起来有点贫血。
果然跟他猜测的差不多,轿子停在一座威严王府前。
牌匾上写着:琮亲王府。
历帝他亲哥。
何缘仿佛看到了一尊招财猫向他招手,心里已经有话要脱口而出。
“没个十万八万的,我很难帮你办事啊。”
街边,蹲着一个棺材铺的掌柜,看到何缘来到门前,立刻跑过来。
“兄弟,你是来除脏东西的吗?”
听到何缘点头,棺材铺掌柜立刻开心的拿出身上带的皮尺,开始在他身上左量右量。
一边量还一边说:“我铺子这个月的销量琮王府贡献了一大半,进去的基本上都是横着出来,没死也要疯的。”
量完后还问何缘喜欢什么颜色的,最近新进了一批死亡芭比粉棺材,有没有兴趣试试。
去去去。
何缘推开他,拉开红漆铜环门扣,一股阴风铺面,偌大的宅院里寂静无声,走道两旁种满树木,枝桠光秃秃的,一点叶子没长。
只有一棵长满了暗绿色叶子的柳树,树枝上挂满了铜钱。
何缘皱眉:“这柳树谁种的?”
柳树属水蔽阴,一般都是种在江河湖泊边上,谁会种家里,这不是招邪祟么。
“那是皇帝陛下赏赐的金精铜钱柳,可以镇邪,还能招财进宝。”
美艳贵妇是琮亲王妃淑妃,从一开始何缘就一直在注意她的表情,在她说陛下赏赐的时候,眼神暗淡。
这里面莫非有皇室恩怨?
这棵柳树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
但是,雷霆雨露,具是君恩,皇帝给你的,不管是什么你都要跪着笑着拿好,还要说一句多谢赏赐。
何缘可不吃这一套。
一脚踏进门,阴冷的气息瞬间让他浑身寒毛竖起,这是人步入危险地区后,大脑潜意识对人的警示。
抬头,天色已晚。
“我能不能明天再进去?”
淑妃蛾眉微蹙:“可以是可以,但我只有晚上才能出来,明天也是这个时间带你进去。”
他看着王府内,总觉得有一股诡异的视线在盯着他,给人一种恐怖片开头的感觉。
何缘转身,走到棺材铺掌柜边上,随手丢了几枚铜板。
棺材铺掌柜眉开眼笑,以为何缘回心转意了:“说吧,什么颜色的?”
“我向你打听个事,你有没有看见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发疯的人有没有说一些胡话?”
掌柜的见何缘不打棺材,也不恼,反正人总会需要的,主打的就是服务态度好。
“看见了,看见了,那尸体老邪乎了,个个干枯的跟晒过的肉干似的,有一个发了疯的,眼神涣散,捞的直淌口水。”
何缘嘴里反复琢磨着这几句话,踏进琮王府,一股乌烟瘴气涌进他的视野。
这个王府,好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