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黑得很快，不一会夜幕就笼罩在这片狼烟四起的隘口
统计上来的伤亡报告被排长紧紧攥在手中，仿佛只要把它揉成一团废纸，那些触目惊心的伤亡也能作废
第一波次进攻之后，支援兵们付出了重伤两人，轻伤三人，阵亡七人的惨痛代价
虽然打出了将近一比五的高战损比，但近十人的战斗减员，对这个只有40来号人的步兵排来说，无疑是重大损失
现在离刘景明给自己设的一个小时期限只剩下最后10分钟，而敌人一定会趁着夜色组织起第二波次进攻，并且吸取教训，展开更强大更猛烈的攻势，企图一击打穿他们的防线
叛军这边，夜色朦胧中，不远处驶来一支打着明亮灯光的车队，等开到驻扎地近前才看清，居然是四辆军绿色涂装的东风EQ-2102型军用中型卡车！
哐当～
尾箱半掩式舱门被一脚踢开，数十名士兵开始紧张有序地从搭了篷布的军卡尾部搬出一个个神秘的装备箱
叛军指挥官看着到来的援军，因第一次进攻受挫而一直阴沉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缓和......
......
咻～～咻～～
又是两声信号弹冲天的声音，奇怪的是，好像没了信号弹那特有的尖啸声
突然，云层密布的天空爆闪出两朵闪烁耀眼的白光，将黑漆漆一片的战场照得如白昼
是照明弹！
“准备战斗！”
排长竭力大喊，士兵们立即进入战斗位置
小太阳一般的照明弹冲到最高点，在降落伞的阻力下开始缓缓下坠，但让排长疑惑的是，意料之中的进攻并没有发生，敌军方向仍然是死寂一片
“排长，这是什么意思啊？”
“管他呢！我恨不得他们拖得越久越好，到点咱们就撤！”
话音刚落，他似乎听到了敌军阵地上传来隐约的闷响声，正当他还想竖起耳朵听清楚时，天空中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尖啸声，像是......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已经是服役多年的老兵，排长此刻终于回想起了这道声音的来源，瞳孔瞬间缩成针芒，一把将身边的士兵推开，站在屋顶上放声警告
“迫击炮！！！”
轰！轰！轰！
轰！
听到警告的士兵刚想做出避炮动作，雨点般的迫击炮弹就砸了下来
82毫米迫击炮弹以倾斜角度砸下，首先是瞬爆引信被触发，弹体内的中心药柱爆炸，将上千颗钢珠以360度无死角的方向推出去，落点附近的士兵被上百颗钢珠打成了筛子，当场暴毙
这还没完，弹体里装载的附着性燃烧性极高的锆金属块被引燃，让它成为一个个三千度高温的火星，将周围的一切点燃
其中一发炮弹甚至以高角度钻进了一栋民房的二楼窗户里，随着爆炸的耀眼火光从窗口喷出，四名士兵组成的机枪火力点被瞬间抹除
居然是钢珠杀伤爆破燃烧弹！
在密集的炮弹轰击下，很快，村头一线的建筑陷入了熊熊烈火之中
原来刚才从军卡上运下来的装备箱，正是四门PP87式82毫米迫击炮和大量炮弹
这是马立向七十六师三团提出的火力增援请求
一千多人的搜索小队都是临时组建，最开始只是为了追捕那些四散而逃的联军支援兵，所以并没有配备什么像样的重火力，唯一的曲射火力，也就是几支40毫米转轮榴弹发射器，这对攻坚战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而七十六师虽然看不惯马立的独立步兵旅，那也只是暗中使坏，面对并不过分的火力增援请求，他们也只能不情愿地将驻扎离战场最近的一个火力支援连派了过去，这一个迫击炮兵排就是加速抵达的先头部队
前面打出的两发照明弹，正是为了给他们的炮兵观测提供视野
“炮火延伸，三发急促射，放！”
咚！咚！咚！......
随着炮兵排长一声声令下，已经将村头轰成一片火海废墟的四门迫击炮开始调整弹道
这是指挥官的授意，他不知道村子里到底有多少人，按照之前暴露的火力密度，推测至少藏了半个连！
为了不让自己的兵和敌军陷入绞肉机一般的巷战，他不介意用迫击炮将这个0.03平方公里都不到的小村庄来回犁一边
反正用的不是自己的弹药，他也不心疼
......
被熏得满脸焦黑的排长龇着大牙拔下腹部的一块炮弹破片，还好伤口不深
“排长！弹着点好像往后走了！”
刚才被排长救了一命的小兵凑过来给他包扎伤口
“那就好”
他长舒一口气，这令人窒息的炮火终于走了，转而又想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滞
“坏了！车！”
......
等他着急忙慌赶到停车的地方，分两排停放得整整齐齐的汽车，已经被炸翻了数辆，而没有被炮弹直接命中的车，也因为停靠的太近，被引火上身，燃起了熊熊大火
“完了！这下全完了！”
一旁的小兵哭丧着脸，没有了车，距泰山最后这一两百公里就成了他们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等于直接宣判了这四十三人的死刑
眼看着最后一条生路被人掐断，排长没有愤怒，没有不甘，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绝望，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一台被爆炸掀翻的越野车旁，蹲下去在翻找着什么
“排长，别翻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排长只当没有听见小兵的绝望呼喊，自顾自从副驾驶扯出来还能用的车载电台，拿起了对讲机
“连部连部，这里是一排，听到请回复”
缴获的为数不多的单兵电台里突然响起呼叫，刘景明赶忙接过电台问道
“一排，你们到哪了？我派了人在山脚接应你们......”
“不用了，你们抓紧撤吧...”
听到这话，刘景明心里一凉
“发生什么了？”
“车都被炸毁了，我们跑不掉了......”
......
在场所有人沉默
“我部四十三人决心死战到底，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请......务必带他们活着回去”
“对话完毕！”
最后的电波消失，那是排长一枪打掉了电台
老张拍了拍刘景明的肩膀，他知道这小子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这不是你的错，你的指挥决策没有问题”
“我亲手将四十三条人命推进了火坑”
刘景明两眼放空，喃喃道
他不是没有做好一排要付出惨痛代价的心理准备，但最后这个代价还是让他难以承受，哪怕跑出来一个人呢......
身边一圈的士兵都看着失魂落魄的连长，老韩将张明涛拉到一旁窃窃私语
“老张，他这个状态可能不适合再带领弟兄们了，你代一下吧，让他缓缓”
老张闻言直接摆摆手
“这是成为一名合格指挥官的必经之路，我相信这小子，前面那么困难都挺过来了，会跨不过这道心理障碍？”
呼～
刘景明长舒一口气，将单兵电台递给身边的士兵
“所有人继续前进，让山脚下的二排赶上我们，不用等一排了！”
张明涛欣慰一笑，给韩念使了个眼色，得意他刚才的判断正确
没有人注意到，刘景明的眸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我要......带他们活着回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