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息全无,却有生机,有意思。”
那白发目盲男子对着宋意欢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宋意欢愣了愣,倏地反应过来,抱着怀里的弟弟向前两步,激动问道:“阁下何意?莫非我弟弟没有死?”
白发男子道:“似死未死,仍有转机。若再迟些,可就回天乏术了。”
宋意欢留意到毛驴上挂有一个药箱,她心念电转,倏然就想到了什么,双膝弯曲跪下地去:“求神医救救我弟弟!我愿倾尽所有报答神医!”
男子道:“便是你不说,我也想瞧一瞧他。我还从未见过这等奇特的病症。”
山中一间茅草屋内,宋意轩躺在简易的木板床上,白发男子坐在床畔正为他施救,宋意欢寸步不离的守在床畔,紧张地看着白发男子的动作。
男子将一粒丹药放入宋意轩口中,随后以手中银针围着宋意轩心口扎上了一圈。随后再以银针游走宋意轩全身。
白发男子虽然目盲,但下手却极为精准,动作快得让人几乎辨认不出。
在木床下,燃著微弱火焰,在温暖着床上那具已经在逐渐变得僵硬的身子。
男子一遍又一遍地施针,在第三次将针扎入宋意轩心口又取出来时,宋意欢发现那银针竟是完全变成了黑色!
她当即变了脸色:“这是——”
白发男子解释道:“他身上所患心疾,乃是源自于母亲。母亲怀胎时身中慢性之毒,毒素经胎盘流入胎儿体内,以致心脉受损,在他心脏四周堆积。”
慢性毒?!
白发男子的话又让宋意欢大吃一惊。顾云筝立即便想到了自己查到的那桩旧案,某户人家的小妾就是用那手段毒害了主母。
“大夫,可知道那是什么毒?”他当即追问了起来。
白发男子道:“此毒源自北狄一种名为悲曼陀的草,这种草形似皂角,极易被人混淆。倘若用它来洗衣,汁液残留在衣服上,会让寻常人日渐消瘦,没有食欲。倘若女子怀着晕,胎儿便会生长迅速,最终导致难产。”
北狄的毒草?北狄的毒草,怎么会出现在豫国,出现在京都?!
宋意欢与顾云筝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寻常。
白发男子说话时,手上扎针的动作越发变快了起来,一番游走之后,他取下所有银针,划开宋意轩十指,一掌拍在宋意轩的胸口。
奇迹般的,只听宋意轩呛咳一声,随后往一旁呕出一口又黑又臭的血,竟是活了过来!
宋意欢喜极而泣,她扑上前去,用衣袖替宋意轩擦拭唇边的黑血,颤声呼唤:“轩儿,轩儿?你怎么样?可能听得到我说话?”
似是闻到了熟悉的杏花香气,宋意轩感觉到了至亲就在身边,他努力抬起头,想要朝宋意欢说些什么,然而他头一歪,又再次失去了意识。
白发男子道:“莫急。待他体内毒素除去,便无事了。”
宋意欢听后放下心来,低下头哭着亲吻著宋意轩的发顶和脸颊,呢喃:“太好了,轩儿,轩儿,你没有离开我。”
顾云筝比宋意欢要冷静,他朝白发男子问道:“可否请神医为我俩解惑,为何他明明没有了呼吸,您却说他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与他体内这毒有关?”
白发男子道:“确实与他体内的毒有关。他体内悲曼陀之毒早已侵入心脉,这么多年来因为保护得当,逐渐在他体内形成共生。”
“而他此前受到惊吓,胸口被人击了一掌,本该是要了他性命的悲曼陀之毒却反而护住了的心脏,保住了一线生机。这还多亏了你们方才想尽方法捂热他的胸口,否则,撑不到我的到来。”
宋意欢看到宋意轩手指头流出来的血已从黑色转变为鲜红,她问道:“那如今悲曼陀之毒?”
白发男子道:“已经解了,只是他受伤过重,不会这样轻易就醒来,还需得静养一些时日。”
宋意欢看着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但却平稳的弟弟,心头五味杂陈。
“悲曼陀”害死了阿娘,也差点害得轩儿一出生就夭折。但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是“悲曼陀”护住了轩儿,撑到了获救的这一刻。
轻抚著宋意轩头上那凌乱的发丝,宋意欢留意到他左手的掌心仍是紧紧攥著,她眉头微微皱了皱,皱起了他的那只手,发现他掌心里似乎有东西。
心脏跳了跳,宋意欢试图掰开,却发现他握得很紧。她温声道:“轩儿,四姐姐来了,别怕,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在她说完这番话后,宋意轩紧攥的拳头松懈开来,宋意欢也得以展开了他的手掌。
看清他掌心里攥著的东西,宋意欢瞳孔骤然一缩,愤怒冲顶而上。
他掌心里握著的,是一只耳珰,而那耳珰极为眼熟,宋意欢今日曾在宋南歆身上看到过!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轩儿出事与长姐脱离不了关系!
宋南歆!我要杀了你!
宋意欢起身就要向外冲去,顾云筝发现她双目赤红,神情愤怒,连忙追上去:“意欢,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宋意欢冲到门外,倏地又停下了脚步。她用力握紧双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她硬生生心头那股恨意和杀意压了下来。
“顾大哥,请你在外头等着我,我与神医有话要说。”
顾云筝点了点头,宋意欢转身又回到了茅草屋内。
扑通一声,她在白发男子面前跪了下来。
“我知道,你就是传闻中的那位逍遥神医。今日多谢神医救回我弟弟,小女子心中感激不尽,这里有二百两银票,全给神医作为报酬。小女子今生和来世都愿做牛做马报答神医!”
白发男子垂眸“看”向她所在的方向,脸上平静无波:“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天职,他的病症让我很感兴趣,是我主动要救的,这二百两我不会收,你更不用做牛做马报答我。”
宋意欢却没有把手中的银票给收回来,而是对白发男子说道:
“不,小女子其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想请神医将我弟弟带走。神医去哪,他便去哪,天南地北,四海为家,只求他之后能平安顺遂,再无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