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宋意欢没有反应,姬陵川淡淡道:
“怎么,不是说要偿还我的救命之恩?还是说,你转手又将那钱袋送了旁人?”
宋意欢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她倒是没有将那钱袋送给旁人,她本打算今日从齐磊那里离开之后,就将那钱袋拿去绣坊卖了银子的,哪知为了案子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她轻咳了两声,从袖子里取出那个钱袋,朝前递去。
“在这里。”
看到她昨日被拒绝后,仍是将那钱袋贴身带着,姬陵川眉眼间的冰霜消解了几分,这一次不再推拒,而是欣然收下。
“你先下车,我迟些再回府。”姬陵川说道。
两人是一同乘坐马车回来的,若一起回府,定会被人所察觉。如今宋南歆不在宁亲王府内,以两人的身份,更应该要避嫌,宋意欢没说什么,点了点头,掀开车帘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便下了马车,快步走进了宁亲王府中。
马车里仍旧还残留着淡淡的杏花冷香,姬陵川靠在车壁上,手指细细摩挲著掌心里的钱袋。
一炷香后,姬陵川才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宁亲王府内。
回到府中,姬陵川便直接回了惊涛院。这两日浮舟被他派出去和府衙的衙差们一起办事,惊涛院中只有浮星等人在伺候,挥了挥手喝退众人,姬陵川独自进了书房中。
在柜子上寻到黑木匣,姬陵川坐在桌前,打开匣子,取出了里面的信笺,逐字逐句的翻看着信上的内容。
手指忽地一顿,他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阿娘怀胎已有七月,身子越发重了,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便将灵机先生同我说的故事说给阿娘听,阿娘也很喜欢,果然很快就睡着了,灵机先生,谢谢你呀!”
“今日又被阿娘骂了,真想让阿娘肚子里的孩子快些出来,这样惹阿娘生气的人就不止有我一个,挨骂的也就不止有我一个。灵机先生,有弟弟妹妹么?你说,我要是有一个弟弟,他会不会很顽皮呢?”
四年前他与那位小友认识时,她曾提到过自己的母亲怀胎已有七月。按照时间推算,正与宋意轩的年纪恰好吻合。
每当他有问题向她提问时,她总能从稀奇古怪的角度替他解答,例如修建水渠时联想到市集上的杂耍班子。
从她的字句中,他看得出来她是个精灵古怪活泼逗趣的女孩,对市井里发生的事极为熟悉,并不像是一个久居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
而这一切,都与宋意欢极为吻合。
再往下翻,在另一张信笺上,他又看到了一句话。
“我认识一个人,他的阳春面做得很美味。若有机会,我请灵机先生吃面。”
阳春面,这三个字不由得让姬陵川想起了齐磊。
可他心中也有疑惑。倘若宋意欢就是那位小友,在酉阳书肆拿到了他所写的《阳山杂记》,不会不对“灵机先生”这个名字无动于衷。
而且,若是证明了她就是那位小友,她一个侯府庶女,又怎么会出现在国子监,出现在那座破庙里?
浮舟曾去打探过,以柔姨娘和她在侯府的处境,是绝不会送她去国子监念书,她也亲口承认过自己从没去过国子监。
姬陵川脑中不禁又浮起一个念头——如果她撒谎呢?
若是其中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让她不得不对他人隐瞒真相呢?
……
宋意欢的身影一出现在汀兰苑,耳边便听到了一声猫叫,还有弟弟那稚嫩的嗓音:“四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袖子被人紧紧握住,宋意欢低下头,对上的就是宋意轩担忧的小脸,还有一只绕着她打转的猫儿。
茯苓和春杏也都上前来将她围住。
“四小姐,今日怎么在外头耽搁了这么久,这么晚才回来?”
“是啊,可把我们急死了,现在城里风声鹤唳的,不知道那凶犯藏身在何处,小姐你最近几日还是莫要出门为好。”
心中涌动着一阵暖流,宋意欢先是笑着揉了揉弟弟的头发,随后朝两个丫鬟道:
“都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口中的那个凶犯,应当很快就能被抓到了。”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两个丫鬟听了感到高兴极了,你一嘴我一嘴地道。
“四小姐在外奔波了一日想必是又饿又累吧?奴婢已经给四小姐备好了热水和晚膳,快快梳洗更衣,填饱肚子吧。”
几人一起进了屋,随后,屋内不时传来女子清脆的说笑声。
用了晚膳,哄了弟弟睡下,宋意欢披着衣裳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桌子上点着油灯,研好的墨汁和纸笔茯苓已经提前为她准备好了,踏雪蜷缩在桌子的一角呼呼睡着,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
坐下后,宋意欢提起笔,沾了沾墨汁,便开始继续抄写起《阳山杂记》。
她写得极为认真,落笔时几乎不假思索,那些字句早已深深在印刻在脑海中,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直到外头隐隐传来打更的声音,得知已是三更天,她这才收了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走向不远处的大床。
微风拂过,发现窗子还开着,宋意欢上前去打算关上窗子,却发现窗外的爬藤上趴着好几只一闪一闪的流萤。
她站在那里静静看了片刻,脑海中不由自主想到,边关那里也会有流萤吗?
也不知道灵机先生什么时候还会再出第二卷《阳山杂记》呢?
收回视线,宋意欢把窗子合上,回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宋意欢发现踏雪不知什么时候钻入了她的被窝中,缩在她的身旁睡着,她笑着点了点踏雪的鼻尖,起身唤了茯苓进来伺候。
茯苓寻了一件浅青色织锦云纹薄衫要替她换上,宋意欢拦住了她,让茯苓换一件粗布衣裙。
茯苓一脸担忧:“四小姐今日这是还要出门去?”
宋意欢换上衣裳,道:“还有些事没有做完。放心,过了今日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宋南歆不在府内,宋意欢整个人都感觉自在许多。她从后门悄然离开了宁亲王府,往巷子前走了一段,转过一道弯,就看到了早已停靠在那里的马车。
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声,车帘掀开,露出了姬陵川那张凝肃冷峻的容颜。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