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陵川回到惊涛院中,便径直进了书房。
在椅子上坐下,他抬起左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今日在姝岚院下令搜查那院子里的下人,于他而言已是超出了他的管辖范畴。而且这一次搜查,他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还真让他搜出了东西。
想起那贱婢几次在他面前含沙射影,他心底便泛起杀意,但又很快的被他给压下去。
既然已经得到了惩治,便只能就这么算了,多的不能再做,免得越了界。
右臂轻轻抬了抬,肩部传来一阵锐痛,那痛感已不止局限于肩膀,而是蔓延到了手臂,想来应当是连续不停抄写那《阳山杂记》所致。
也不知浮舟外出办事,事情办得如何了。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人敲响,门外传来浮舟的声音:“世子,浮舟求见。”
“进。”
浮舟推开门走进书房,在姬陵川面前停下,行了礼道:“爷,您交代的事小的已经给您办好了。”
“怎去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回来?”姬陵川问道。
浮舟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小的今日带着世子的著作跑遍了城里的书肆,可他们大部分都不肯收。都说是从来没有听过灵机先生的名号,而且写的又是风土人情趣闻,说是此类书卖得不如话本,又不如新科三甲的诗集,赚不得几个银子。唯有城南的酉阳书肆收下了世子的著作。”
提起这事,浮舟脸上就是一副愤愤不平的神色:“要不是世子没有题上真名,这些人哪会如此对待世子辛苦写下的著作?只怕是倒贴银子都抢着要呢!”
姬陵川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只道:“只要有书肆肯收就好,酒香不怕巷子深,等著就是。”
浮舟附和道:“酉阳书肆的老板也是这么说的,他看了世子的著作,当即拍了大腿,直说这是一本好书。世子放心,那书肆老板答应会将世子的书好好宣扬出去,定不会让明珠蒙尘的!”
入夜后,宁亲王府变得安静了下来。
将今日在蒋国公府发生的事情编成故事说给宋意轩听,哄了弟弟睡着之后,宋意欢走出门外,便看到早已等候在院子里的茯苓。
比起下午时的轻松,此时茯苓面色凝重,眉头紧蹙,一看到宋意欢,脸上便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宋意欢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将茯苓叫入房中,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了何事?”
“四小姐,白芷她……”
想起自己打听到的事,茯苓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奴婢打听到,白芷今日下午被大小姐下令打了二十大板,按理说这二十个板子是可以熬过去的,可板子打到一半的时候,白芷她——咽了气。”
宋意欢用力蹙起眉头:“怎会如此?”
正如茯苓所说,二十个板子并不算重,忍一忍便可熬过去,可以见得宋南歆顾念著主仆一场,对白芷是留了情的。但白芷偏偏就没顶住,丧命在了这二十个刑棍之下。
是行刑的下人出手太重,还是白芷她身子骨太弱,所以才承受不住疼痛?
她本打算今夜在白芷受了刑心绪不稳时,扮作茯苓的模样,从白芷口中套话的。可白芷一死,此计便行不通了,只能另外再想别的办法。
茯苓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带着几分焦灼问道:“四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宋意欢坐在椅子上,手指头轻轻在桌面敲击,大脑飞速运转着,想着解决之法。
手指停顿下来,她眼眸明亮。
有了,她想到了!
夜色深沉,汀兰苑中,宋意欢更换了一身茯苓为她找来的宁亲王府丫鬟的服饰,又将头发也挽成了丫鬟的发髻,取了些烟灰涂抹到脸上,随后悄悄的出了门,向着杂院走去。
宋意欢记性好,凡是走过的路她都会记得,再加上光线昏暗,她又穿着丫鬟的服饰,一路低着头,丝毫没有耗费什么功夫,她很快就来到了杂院的下人们居住的荷风苑。
这个时候杂院的下人们几乎都睡下了,荷风苑内是一片寂静,还能听到不少人发出的鼾声。
宋意欢目光在那些紧闭的门窗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一扇半开的窗子上。
她小心翼翼地绕到窗子后,借着灌木丛遮掩住了身形,深呼吸一口气,启唇模仿著旁人的口吻,道:
“世子妃可真是心狠,侍奉了自己这么久的丫头说除了就除了,纵然是手脚不干净,给条活路也算是全了这份主仆恩情了。”
她转而又用另一人的口吻十分好奇地说:“这你可就不知了吧?那是因为,世子妃身上有一个秘密,只有白芷知道。你猜,咱们的世子妃为何承宠了这么久还是没有身孕?”
“为何?”
“是因为世子妃前些时日参加秀灵公主的寿宴时不小心落了水,且她那时来了癸水,身子受了寒,这才……”
“啊,竟是如此!这么说来,咱们世子岂不是要绝了后么?”
“那谁知道呢?嘘,你可千万不能将这事传扬出去,要被人知道我们私下议论主子的私事,怕是性命不保!”
将这番对话说完,宋意欢小心翼翼从灌木丛中离开,借着树影遮掩住身形,她回过头看向荷风苑。
在她离开后没多久,那扇虚掩的窗子被人合了起来,这说明,她方才的那番对话已被那人给听了去。
唇角微微扬起,她迈开步子,悄然离去。
钩子已经布下,接下来,就等鱼儿上钩了。
终于不再被动的承受,宋意欢心中无比轻快,她本是想要返回汀兰苑的,但不知怎地,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又再次来到了宁亲王府的花园,走到了那座亭子前。
极为不巧的是,月光下,影影绰绰的亭子里,此刻正坐着一道熟悉的魁岸身影。
没想到会在这里撞见他,宋意欢下意识转身便想逃,身后却传来姬陵川那低沉又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
“站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