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小姐们各自量好了尺寸,选好料子。
尤其是乔氏,如今有了身孕,老夫人高兴,让多做几件新衣,每件加一寸,竟也选下了六七匹。
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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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盛祁渊知道乔氏怀孕后,整日里都满面春风,各种山参燕窝,银钱字画不要钱似的往里送,一连几日都在秋水阁陪着。
就连偶尔见到盛昭清面上都和颜悦色了几分。
五日后,这新衣就送进秋水阁乔氏的手上了。紫色的软烟罗,衣摆绣着大朵的曼陀罗,金丝的绣花点缀在衣袖和领口,竟衬得清丽脱俗,娇而不媚。
盛昭清在一旁喝着茶,眸似清水看着乔氏在镜前试着新衣。
这时,云氏正好站在了院子里,见到乔氏光芒四射,她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十分精彩。
盛昭清的余光早就发现了云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低下头,不易察觉的嘴角上扬了一下。
这对母女,都一个毛病,过分在意自己的容貌,始终觉得自己是最美的女人,固执的认为这世间的好东西都理应属于她们的。
盛昭清可不愿做识趣的人,眼角微微弯了弯:“乔姨娘真美,这衣服穿在姨娘身上可真漂亮!”
一旁的丫鬟看着乔氏,也点头道:“是啊,我们姨娘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云氏身后的千霜轻咳一声,众人似是才发现般。
云舒语压下火气,掀了帘子面带笑容的走了进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乔妹妹可好?院里可还有什么短缺?如今你有了身子,可是侯府最当紧的事,有什么不妥,别怕麻烦,一定告诉我!”云舒语故作宠溺的说道。
乔兮乐垂下眼睛,慢条斯理道:“都好都好,除了身子重了些,没有不妥的。”
又杏眼含春,羞红着脸,娇嗔着:“只是侯爷日日都来,我身子又不方便,怕委屈了侯爷,这会子哪里知道男女,偏的侯爷说要日日陪着儿子。”说着便捂嘴轻笑了起来。
乔兮乐总算是开窍了,这戏唱的实在是好,盛昭清在后面低下头抿着小嘴偷笑。
云氏听了这话,眼里的笑意都还没来得及收,面上却又多了一丝扭曲,看起来十分可笑。
万宁侯从前只有两个女儿,筹谋的不过是让哪个女儿成为皇后,如今乔氏有了身孕,若是个姐儿还好,可若是生下个哥儿……
怕今后的心思就不在皇后之位上了,毕竟一个世家大族若是出个皇后,那族里的男子就基本与仕途无望了。这么一比较,自然儿子的仕途更重要,关系的可是侯府能否延续的命运。
云氏抬起头,心不在焉道:“我给你列了个单子,都是日后生产时需要的,你看看还缺什么,到时找人来告诉我。”
乔氏眉开眼笑地谢过。
哼,到底如今还是她云舒语掌家,有了身子又如何,生的出来才是本事!
又吩咐千霜捧进来几个装着珠宝的精致小匣子,这才告辞离开。
等云氏走后,盛昭清仔细看了看这几个小匣子,一块羊脂缠花玉珏,一对玛瑙绞丝镯,一只金海棠珠花步摇,似是没什么问题。
也是,云舒语不至于那么蠢,在明面上下功夫。
如今需要的,就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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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中秋家宴。
睿文帝最重孝道亲情,所以让底下的官员都休沐一天,各自回家陪伴亲人。
盛祁渊早早地来到衫青院,这会子正陪着老夫人孟氏说话。
…………
孟氏眉头微蹙,沉声对着盛祁渊道:“听闻近日朝中请圣上早立太子……?”
又道“六王只顾玩乐,八王又不得宠,如今只有三王苍南琼、五王苍南俊能堪大用,人人唯上唯权,分成三王、五王两派,实心做事的人越来越少,只顾着自己的仕途地位,世风如此。你在朝为官若是能更上一层楼再好不过,倘若没这个把握,只需保全侯府名声地位即可,万不能莽撞行事……”
盛祁渊弯身揖礼,回道:“母亲说的是,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必不叫侯府陷于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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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房妈妈来请孟氏和盛祁渊落座,席面已经备好了。
盛祁渊站起身恭敬地搀扶着孟氏向外走去。
刚到了厅门,就听见里面喜气洋洋的声音,众人起身向老夫人请了安,孟氏笑意盈盈的落了座,摆手示意让大家不必拘礼。
盛祁渊一进门便坐到了乔氏的身边,乔氏也娇羞地替他布着菜,关切的眼神让云氏嫉妒的有些发疯。
盛月莹本想向父亲说些恭贺的话,又瞧着父亲的心思这会子顾不得他,便也不自讨没趣。
盛昭清可不管这些,面前的松鼠鱼、水晶肉片、螃蟹清羹……尤其还有一个个摆盘精致的小糕让她挪不开眼,上一世在冷宫凄惨的只有馊饭臭汤,这一世她可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的肚子,索性还有乔姨娘这个盟友,她可没工夫看戏。
……
银花火树,落落星痕。
万宁侯府到处挂着生肖动物,憨态可掬的花灯,各种花灯精致俏丽,栩栩如生,就连莲花池里的几条锦鲤都被照的金灿灿的。
衫青院。
吃过团圆饭,老夫人体谅乔氏身子重,不便久坐,让早早回去歇着了。
剩下的众人正围坐在老夫人孟氏的身边,人人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云氏在一旁恭顺的服侍着老夫人,一会又殷勤的为盛祁渊择着果子,时不时说上几句话。
今日乔氏早早回自己的院子,看不见她,云氏心里也顺畅了些。
“愿祖母、父亲、一年三百六十日,长似今宵。”盛月莹端庄的福礼道。
“好好好。”孟氏笑道。
盛昭清眼睛弯弯,:“那我就祝祖母长命千岁,身体健康,永远不死。祝父亲事事顺心,来年抱个胖娃娃”说完还吐了吐舌头,俏皮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孟氏听完,果然仰头‘哈哈’大小,眼睛都快弯的像一条缝了,:“就你这丫头顽皮,你也该好好向月莹学学,多读些书,没得闹了笑话。”
孟氏话虽这样说,眼里却满是慈爱,比起盛月莹文邹邹的话,还是这样实在的祝福更趁她的心。
云氏心里却不赞同,女子还是要诗词歌赋,若是都像盛昭清似的,出去还不让人戳脊梁骨。
接着,众人又说了些吉祥话讨老夫人的欢心,一时衫青院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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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正要拿起手边的茶喝上一口,突然檀心急慌慌的闯进来,顾不得行礼:“不好了,老夫人,秋水阁来人报乔姨娘出了好多血,快去看看吧……”
孟氏猛的站起来,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
盛祁渊顾不得听檀心的话说完,腾的站起甩下众人快步离去。
怎么这么快……?盛昭清疑惑的想着,她一时实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又看向了对面的云氏,只见云氏也是一脸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下她更不解了,难道这府里还有别人……?
她顾不得想太多,随着众人一同赶往秋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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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阁里。
几个婆子脚色匆匆的端着一盆盆血水,来来回回。
里屋还能听见乔氏痛苦虚弱的呻吟着。
盛祁渊神色凝重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铁青着脸。
很快,孟氏就带着一行人进了秋水阁。
云舒语快步走到盛祁渊的身旁,似是宽心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她这一路走来也没想通是怎么回事,侯爷年过四十有了这胎,实在重视的当紧,她还没来得及动手,这胎就自己没了,真是天助……
想着心里不免庆幸,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盛昭清抓住一个神色匆匆正往出走的婆子急声问道:“怎么样?”
婆子一怔,看向众人,摇了摇头,小心翼翼道:“怕是……不成了。”
下人们听到都屏气敛息,不敢吭声。
盛昭清恍然……
上一世她肚子里的胎儿也这么没了,那一夜也是从她的宫里端出一盆盆的血水,被撕扯的疼痛折磨了一夜,可害了她孩子的人却在饮酒作乐……
想起自己,盛昭清不免十分惋惜乔氏肚里的胎儿,连带着也为乔氏也担心起来。
里屋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乔氏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细细地汗珠从额头渗出,膝行至盛祁渊的腿边。
死死地抓住盛祁渊垂在腿边的衣衫,肝肠寸断道:“侯爷!我们的孩子……您的儿子没了啊……!妾实不甘心!请侯爷明查,妾平日并无不妥,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若是遭人陷害,侯爷定要为我们的孩儿报仇,若是妾自己的原因,我便认命了,余生愿吃斋礼佛,好让我们孩儿早日投胎……!”
乔氏这般的撕心裂肺,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之动容。
盛昭清眼睛红的像个兔子,为了眼前的乔氏,也为了上一世自己的孩子……
云氏上前扶起乔姨娘,似是痛心道:“妹妹快先起来,地上凉,侯爷定会为你作主的,要是真有人谋害,侯爷必不饶他。”
心里却想,“查去吧,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还能查到她不成,自己保不住自己的孩子,怪别人作什么,若真是查出了有人故意为之,她也乐地看戏……!”这样想着不由露出一丝幸灾乐祸地意味。
盛祁渊厉声道:“查!去请宫中焦太医!”
焦太医是千金一科的圣手,且与自己交好,不怕对自己有所隐瞒,也不怕被别人利用冤枉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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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亥时,下人们都因困意手脚有些沉重。
终于,小厮在前面领着焦太医脚步匆匆的前来。
焦太医与盛祁渊互一揖礼,便取了丝巾给乔氏搭脉。
过了半晌,焦太医才沉稳道:“乔姨娘脉像微弱,沉细,是流产不错,另外有些虚浮无力,杂乱无章,但是刚刚小产的妇人有此脉象也属正常,似乎……并无不妥。不如把平日安胎的药渣拿来看看。”
随后站起身接过丫环递过来的药渣,翻看半天,闻了闻尝了尝,摇了摇头道:“也无不妥。”
盛祁渊闻言,双眉紧蹙道:“那依太医……这是何缘故。”
:“若是……妇人本就体虚……保不住胎儿也是有的!”焦太医道。
孟氏面上一怔,神情怅然,若是人为,她还能插些手,如今太医都说是乔氏自己体虚的缘故,怕她这辈子真的与孙子无缘……
乔兮乐听了这话,泪如雨下,:“竟是我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是妾对不住侯爷没能保住侯爷的儿子!”又在丫环白翠的搀扶下酿酿跄跄至焦太医面前,屈膝行一礼,道:“还请太医为我开副调理身子的方子,好为侯爷再绵延子嗣……”说着抬起纤纤玉手抹起了眼泪。
焦太医看向乔氏的玉手,似乎被电了一般,目光紧随,就在乔氏的手正要放下之时,厉声说道:“且慢!”
众人皆是一惊……
“姨娘可否让我看看手上的手镯?”
乔氏呼吸一窒,疑惑的卸下手上的镯子,递给焦太医。
云氏看着这一幕,面上也是狐疑,这玛瑙手镯是当日得知乔氏怀孕时,为表示好,从自己的妆匣子随意选了几样送过去的,在这之前已经在匣子里呆了十几年了,她有孕的时候还戴过,怎么可能有问题,若是有问题,她的月莹怎么来的,这太医怕是老糊涂了,疑神疑鬼的……
盛昭清眉心微低,面带愁容,当日云氏送来的东西自己是检查过的,并没有问题,况且云氏总不会明面把有问题的东西送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一会,似是想到什么般,眉头渐渐舒展,只是眼睛低了下去,不打算今日再说话了……
焦太医仔细端详着手里的镯子,过了良久,才肯定的对众人道:“问题出在这这镯子上,有孕的妇人佩戴红玛瑙有助于消除紧张,对身体是有益的,只可惜我手里的是红玉髓,而并非红玛瑙,孕妇本就虚弱,若长久佩戴红玉髓体虚更甚,进而影响胎儿发育,引起滑胎,二者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
…………
乔兮乐瞳孔震颤,面上满是惊愕,突然似发疯般扑倒云舒语,挥拳砸向云氏身上:“是你,这脏东西是你送给我的,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云氏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傻了似般的任由乔兮乐一拳拳打在自己身上,扯的发髻散乱的不成样子,张着嘴甚至说不出话。
这怎么会……?
……………………
盛祁渊感觉血液在身体里奔流,气的他面目狰狞,如同咆哮的猛虎,一巴掌打在云氏脸上:“贱妇,竟如此大胆!”
云氏直喊冤枉,可盛祁渊却似是听不见般:“来人,把她先关起来,不准出房门半步——!”上来两个婆子便拖起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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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月莹美丽的脸被吓得失了颜色,怎么闹了半夜,娘被关了起来。不行……,她还没有坐上后位,娘还不能出事,否则有个犯错的娘,纵使她容貌再美,盛祁渊也一定会放弃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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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月莹叩首道:“云姨娘定是叫人陷害的,父亲不要被别人蒙骗了。”
若搁平日,兴许他还会怀疑一番,可这段时间,乔氏明里暗里地暗示叫他认为这胎一定是个儿子,现下云氏又害她没了儿子,他只剩下发疯的愤怒,恨不得要杀人,哪还能听得进去别的话。
盛祁渊怒极反笑:“你是说你父亲是个蠢货,轻易能叫人骗了去?若说欺骗,我倒是被你娘骗了这许多年,宠了她十几年,她竟不配为人……。”
父亲对她一向是轻言细语,哪里见过这种样子,吓得盛月莹眼前有些发黑,呆呆傻傻,再不敢开口说话……
………………
老夫人脸色异常难看,突然怒斥:“堂堂万宁侯府竟让一个妾室搅的翻天覆地,来人——!云氏禁足芙蓉院,不许探望,身边的千霜找个人牙子发卖了去。”
老夫人虽然平日严肃了些,却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众人都齐齐禁声。
云氏跌坐在地,老夫人发了话,这就是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的意思了……
盛昭清看着眼前的这对母女,长长出了口气,看着这对母女倒霉,可真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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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散去,出秋水阁的门之前,盛昭清回头望了眼乔氏。
只见乔氏面上淡淡的,对她不可察觉的微微点头,转头又埋向盛祁渊的怀里低声啜泣了起来。
乔姨娘————
真是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