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看不到一点儿光亮。
与上次进入黑牢不同,仇正初并没有踏在实地。
他在虚空中不受控制地穿行,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
哦,这次不会去黑牢,应该是再入轮回了吧。
他心里想着。
眼前出现一片小小的光亮。
光的尽头,是一段崭新的人生。
剧烈的恶眩晕感袭来,他失去了所有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悠悠转醒。
眼前是一片昏暗,有一片木板,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伸手,想要移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意识左右扫荡,才发现自己困在一座泥塑中。
神秘的法阵,正消耗灵魂之力,供给自己的存在。
身前的供桌上有一颗金色丹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仇正初看到它的瞬间,它仿佛活了一般,从香炉中飞起,来到他的眼前。
他疑惑地皱眉,见丹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自己眉心。
一段虔诚的岁月在他脑海中荡开。
那是马家爷孙日日夜夜的供奉与祈福。
有心了。
仇正初默默想道。
一股温和的药力展开,非同于一般丹药的霸道。
药力却青出于蓝。
仇正初感到自己的修为正在快速增长。
尽管失去了肉身,但他早就转修了神魂。
所以这次事故,对他修为的影响不大。
在金色丹药的加持下,很快他便来到四阶前期修为。
他哑然失笑。
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片刻之后,他稳固住修为。
再次打量这小小的地窖,他确认自己并没有彻底死去。
这不是黑牢,也不是轮回。
他回到了乐安郡,回到了尚德县,回到了南障镇。
这里是马家村。
原以为需要很久,他才会重回南障镇。
没想到仅仅时隔半年,便会回到故土。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遇到了妻子,遇到了师父,踏上了仙途,也遇到了张厉、青云宗,走入蓄谋已久的悲剧。
还没来得及感慨,便听到前方悉悉索索。
马家爷孙携着绳索来到地窖。
爷俩抱头痛哭,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仇正初叹了口气。
疯人王口中大争之世终于来了。
本就不值钱的凡人,此时的命运更是轻如鸿毛。
他原以为,自己的悲剧是偶然的,是不寻常的。
现在看来,即便没有张厉,没有莫知远,大争之世到来,自己一介平民,也免不了任人宰割的一生。
如同马家人的遭遇,凡人的苦痛根本难以解脱。
爷俩哭着为自己上香,口口声声说,这是最后一次。
一团金色带着血痕的光点儿在供桌上生成。
其中蕴含的能量,比之方才那颗,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爷孙二人的血誓,也是马家村百姓的祈祷。
一旦沾染,必然牵扯其中因果。
仇正初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无需过多的思考,支离破碎的世界,需要有人去缝补。
总得有人站出来说,人生本不该如此。
那为什么不是我呢?
就在他消化这份机缘时,马家爷孙二人已经挂在了房梁上。
像两块过期的鱼干。
仇正初轻叹,随手一挥,将他们解救了。
顶梁倒塌,爷孙大口喘着粗气。
外面又有人进入地窖。
看他们宗服,果然是青云宗之人。
全定国扑了上来,欲对马红英行苟且之事。
仇正初冷笑。
狗改不了吃屎。
笑声引起全定国警觉。
他走上前,踢翻了供桌。
顺便踢翻了仇正初的泥塑。
仇正初的世界上下颠倒了。
他叹了口气。
本地宗门真没礼貌。
既然如此,那就得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了。
观想中,大团大团的黑蛇翻涌而出。
这些混蛋,留着无用,一发送走罢。
撕心裂肺的惨叫中,青云宗人被黑蛇淹没。
片刻之后,世界恢复平静。
全定国等人存在的痕迹被彻底抹除。
马家爷孙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一幕。
这是……恩公显灵了!
马知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恩公,是你吗?”
马红英赶紧上前,将仇正初的塑像扶正,摆好了供桌,亦跟随着跪地,眼含热泪地询问道:“您回来了?”
仇正初叹了口气。
开口道:“我不是仇正初,我是本地的夜游神。”
这……
马家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失落。
不过很快他们便调整过来,继续磕头道:“多谢夜游神爷爷救命之恩!”
此时仇正初刚刚晋升四阶,修为尚不稳固,不宜暴露自己身份,以免青云宗报复。
他们掌门虽死,但宗内隐藏的四阶老怪还是有的。
仇正初道:“不必行礼。尔等所言,我已知晓,青云宗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我自然是不会袖手旁观。”
马家二人心生欢喜,叩头不止。
仇正初却又道:“只是天道有常,人神有别,各司其职,才能不致霍乱。”
“像这次一般出手,以后却不能了。”
“若想解决青云宗,不能单靠我,终于还要落在你们自己身上!”
不是仇正初不想杀出去,将青云宗铲除,而是他发现自己是被这泥塑内的法阵拘住,才能护持神魂。
若是离开此间,只消几十丈远,便要魂飞魄散,再入轮回了。
如此大的限制,令他不得不放弃了青云宗直接对抗的想法。
眼下,他必须想办法重塑肉身,摆脱阵法的桎梏。
青云宗之事,倒是急不得。
马家二人听闻他的话,不禁痛哭道:“夜游神爷爷,我等俱是凡人,哪有对付青云宗的能耐?”
“还求您指条明路!”
仇正初自然知道,他们斗不过青云宗。
稍稍思考,开口问道:“既然他们来势凶猛,尔等为何不找地方躲避?”
马知乐哭道:“四方天地,都被朝廷占有,山川田土,俱是宗门私藏,我们能去哪里躲避?”
仇正初道:“几百里大罗山,还藏不下你?”
马知乐哭道:“我们如何想不到?”
“只是我们想到了,朝廷、宗门自然也想得到!”
“此去大罗山几十里,路边有哨,山前有岗,迅游、缉捕出没乡间,一但抓到就是个死!”
“我等有心,也没有这个胆,有胆,也没有逃脱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