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弹毕,堂下众公子爆发出海啸般欢呼。
众人齐声赞叹,荷仙子端的好技艺。
有心痒者,欲上前献艺,却想到仙子珠玉在前,自己上去,未免相形见绌,于是踌躇不前。
荷仙子起身拜谢,众公子拍掌还礼,台上台下,一时无不欢愉。
姜公子再次上前,笑道:“琴是好琴,人是佳人,只是好花尚需叶扶,独角不如对台。”
“若妹妹不嫌弃,哥哥也有一曲,献与妹妹。”
“狗尾续貂,虽不入妹妹法眼,承蒙指点一二,也让哥哥受用匪浅!”
荷冷玉欠身道:“哥哥何须谦卑,河中县谁不知姜公子曲武双绝,曲更胜武。”
“小妹拙技,不及哥哥分毫!”
“小妹抚琴,只是抛砖,哥哥雅音,才是真玉!”
说着,便将手下琴轻轻前推,道:“姜公子,请!”
姜公子盘坐在对面,笑道:“我就坐在妹妹对面如何?”
荷冷玉道:“哥哥自便。”
众人见姜公子与荷仙子面对面坐着,近在咫尺。
空气中的芳香,从荷仙子身上传到姜公子鼻孔。
空气中的恶臭,从姜公子身上传到荷仙子鼻孔。
没来由一阵激愤。
亵渎,这便是亵渎!
几十道满含妒恨的目光恨不得立马将姜公子撕碎。
姜公子不以为意,甚至有些享受。
天妒英才,何尝不是一种快乐。
他坐在荷仙子对面。
醉人的香气从她脸上,身上,手上,飘散而来,萦绕在他的鼻间,耳边,眼前。
姜公子心猿意马,小鹿乱撞。
道心都变成了粉红色。
他轻轻将古琴调转,面向自己。
偷眼向荷仙子望去,恰好看到她裸出的莹润玉足,指甲涂成妖艳的红。
他的心像被猛地揪了一下,裆下差点儿立起大纛旗。
你个勾魂摄魄的荷仙子!你个迷人心智的小妖精!
哥哥为了你,一把心肝都不要了!
脑海中一片想入非非,手底下一时静不下来。
姜公子咽了一口唾沫。
冷静,冷静!
不可在众人面前出丑,让荷仙子笑话。
他恨不得往裆里扔个冰块,让自己软下来。
半晌,心情平复,姜公子开口道:“我这曲子,名叫《梦中杀》。”
“这是失传多年的古曲,经我祖父辑佚,才得以重见天日。”
“家祖传于我手,还未曾人前演习。”
“荷仙子《两界人》甚妙,我想,除开这首《梦中杀》,定是无曲可接了!”
荷仙子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问道:“这曲名好生奇怪,何为《梦中杀》?”
姜公子道:“此曲几百年前,由得道高僧一目禅师所作。”
“一目禅师曾言:梦中杀人放火,醒来诸法无我,贪嗔痴戒毒火,缘来几世因果!”
“以无上正等圆觉,堪破烦恼故,作下一曲《梦中杀》,希望警醒世人。”
闻言,齐三郎大惊失色,小声说道:“虽然听不懂,但我感觉姜公子好厉害!”
赵小喜点头道:“我也是。”
姜公子对坐,荷仙子点点头,说道:“大师禅机高深,我等未必缘觉。”
“但若有一点儿领悟,便是受用不尽的造化了。”
“姜公子,请把!”
“好!”
“噔~”
姜公子弹响第一个音符。
禅机如妙语,直指人本心。
荷仙子技艺虽高,但终究是掺了魅术的缘故,才引得众人欲罢不能。
而姜公子的《梦中杀》,才是实打实的妙音真语。
一上手,便将众人霍乱的心抚平。
三两个音符,小腹下无名邪火渐渐熄灭。
性空妙理,在宫、商、角、徵、羽的拨弄中,如丝如缕,送入人的耳边。
大道禅机,在天、地、人、神、鬼的吟唱下,如莲如花,启迪诸阿赖耶识。
佛门唯识宗,立有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八识。
阿赖耶识,意即执持诸法种子而不失不坏。
因其含藏生起诸法万物的种子,故又称“种子识”。
无量妙理,在姜公子指尖流转。
众人沉浸其中,身静,心静,意静,躁动的灵魂在这一刻得到莫大的抚慰。
即便仇正初几人,也放下戒备,沉浸在这无边禅音之中。
尤其是仇正初,他本是天魔道,脱胎自佛门。
虽然一分作二,但道理依旧相通。
这禅音恰好消磨了天魔道血食中的戾气,令仇正初受益匪浅。
沉浸其中,他感到自己的修为都在蠢蠢欲动。
真想把姜公子绑了,天天为我弹琴。
仇正初默默想道。
片刻间,一曲毕。
没人鼓掌欢呼,众人还沉浸在禅音中不能自拔。
赵元修微闭双眼,这段时间赵家被灭,他的心中郁愤难平。
听此曲,却把戾气抚平了些许。
他端坐着,一动不动,生怕破坏这幽远的禅意。
荷仙子轻咳一声,将众人从意境中拉回。
众人脸露不忿,但看到是荷仙子,也就不说什么了。
此时众人再看姜公子,已经不再嫉妒他与荷仙子的距离了。
世间能弹出此曲者,已非凡人。
众人自问琴艺乐器,再难与姜公子争锋。
没了琴声,还有棋、书、画、武,众人思忖未必比姜公子差!
荷冷玉叹道:“我的琴艺与哥哥比,简直云泥之别!”
姜公子面露微笑,心中得意,嘴上却说道:“哪里哪里,是先辈谱曲精妙,非姜某之功!”
荷冷玉起身,郑重道:“小妹愿请《梦中杀》曲谱一观,还望姜兄成全!”
“日后姜兄有何吩咐,小妹绝不推辞!”
这话让姜公子的心火一样烧了起来。
他恨不得立时将心里话说出。
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开口道:“你我兄妹,何须客套,曲谱给你便是!”
说罢,便从怀里取出《梦中杀》曲谱,交给荷冷玉。
荷冷玉再拜,接受讫。
姜公子还琴,退回座位。
荷冷玉开口道:“哪位公子,还要登台献艺?”
众人听闻,俱东张西望,面面相觑。
有姜公子在前,谁还敢上前?莫不是去当跳梁小丑?
姜公子嘴角弯起,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赵小喜却低声说道:“哼,雕虫小技,不过如此!”
齐三郎眼前一亮:“四夫人,你有比他好的?”
赵小喜道:“前卫而大胆的艺术,是你们这个时代可望而不可即的。”
齐三郎惊诧:“有多大胆?”
赵小喜道:“社牛之魂,滔天之胆!”
齐三郎大为吃惊:“四夫人何不登台献艺!”
赵小喜大吼一声:“好,那我就献丑了!”
“给你们一点儿二十一世纪的震撼!”
说罢,她踩着桌子蹦了出去,站在大厅中央,高声唱道:“我总是临时抱佛脚!临时抱佛脚……”
齐三郎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不好!四夫人疯了!”
赵元修一个趔趄,险些道心崩溃,指着赵小喜大喊道:“快把她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