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屿洲回C城时已经是傍晚了,司机在驾驶座恭顺地说:“少爷,先生说让您直接回老宅,您爷爷奶奶都在那,今日似乎还有客人在。”
徐屿洲阖着的眼缓缓睁开,淡淡开口:“知道了。”
车子在老宅门前停下,徐屿洲下了车,有佣人接过他手里的背包,带着他往内室走去,里面不少人交谈的声音,徐屿洲走进去,他爷爷坐在高位,奶奶在一旁品茶。父母坐在一侧,另一侧……是林若若一家。
他们两家是世交,聚在一起是常事。
见到徐屿洲回来了,奶奶笑着招手:“洲洲回来了,来,到这来。”
徐屿洲走近,向两位老人问好:“爷爷,奶奶。”
徐老先生虽已年老,也很少再插手徐家的事情,但常年权力的侵染之下,他早已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狩猎者,他对徐屿洲,除了对晚辈的疼爱,更多的,是对继承人的厚望。
好在,这个孙子,始终让他满意,无话可说。
奶奶则很少管这些事,她拉住徐屿洲的手:“是不是瘦了呀,你看你,非要去A市上学,奶奶都见不着你,要是在我们身边多好啊。”
徐老先生在一旁说:“孩子大了,也不能天天在你身边吧,总要自己去面对。”
徐屿洲妈妈在一旁,她穿着旗袍,气质长相都很像她母亲,看起来是极其知性优雅的女人。听着两位老人的谈话,她轻声说:“洲洲在我父亲的学校,总能多关照一些,也让我父母见见他。”
徐老夫人拉着徐屿洲的手,笑着说:“也是,你外公外婆估计也想你了,在他们那我也放心些。何况还有若若在呢,你们还能相互照应着。”
林若若一身长裙,娇俏地对徐老夫人说:“是啊,我和屿洲还在一个班呢。”
徐屿洲轻轻皱眉,他不喜欢林若若这么熟稔地叫他的名字。
林若若的母亲在一旁撮合:“是啊。两孩子也是有缘,还有我们家若若,千里迢迢地去上个学,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林若若扑到母亲怀里:“诶呀,妈妈,别胡说。”
徐屿洲冷淡地看着,情绪没有任何起伏。
徐老先生看他兴致不高,寻了个由头:“天色不早了,开饭吧。”
徐屿洲趁着上菜的间隙走到室外,垂眸盯着地上随风而起的落叶,把手塞进口袋里,触碰到口袋里的卡片时,他轻轻拂过,他眸色逐渐变柔和。
不知道姜时宁现在在做什么。
在吃饭吗?他不知道。
但哪怕是关于她的猜想都是美好的。
“你在这里干嘛呀?”
身后传来林若若的声音。
徐屿洲拿出手,眼神逐渐恢复冷清,冷淡着说:“没事。”
林若若走到他身边,柔柔开口:“可以吃饭了,进去吧。”
徐屿洲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林若若在他身后,咬了咬唇,还是迈步跟上了。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偶尔长辈开口,徐屿洲才搭腔。
林家人离开后,徐屿洲被叫到前厅。
他父亲在家里仍是西装笔挺,品了口茶:“在那里怎么样?”
徐屿洲颔首:“都好。”
徐家现在的掌权者是他父亲,垂眸抬首间,都是上位者的气势,徐家从来没有懦弱的男人,个个独当一面。
他父亲盯着他,漫不经心开口:“你似乎不太喜欢林家那个姑娘啊。”
徐屿洲答道:“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只觉得她有些聒噪。”
他父亲轻笑:“聒噪,那个姜时宁看起来话也不少啊,也没见你觉得人家聒噪。”
徐屿洲皱眉,父亲知道这件事他并不奇怪,徐家在C城权势滔天,出于安全考虑,安排几个人看着他们的少主很正常,他喜欢姜时宁这件事瞒不过他父亲,更何况,他盯着父亲,人至中年却依旧儒雅风度的那张脸。
父亲对母亲的偏执从来不在他之下。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对父亲来说不过是拴住母亲的锁链。
逼他母亲永远离不开徐家,离不开他身边。
当年他和姜时宁贪玩在佛寺走失,害的母亲在雨天寻找,失神落魄,回家后奶奶把他抱在怀里,耐心陪伴,可他父亲却始终阴沉着脸,帮母亲换上整洁的衣物,确定他安全无虞后,没有多看他一眼。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父亲把他叫到前厅,反手甩在他脸上,当时年纪太小,他忍不住眼红,毕竟在家里多数人惯着他。可他父亲不是,深夜中他父亲点燃一支烟,对他说:“你做事我不管,但有一点,不要让你母亲伤心。”
“不要再有下一次。”
年幼的徐屿洲点头,童声童语:“对不起爸爸,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父亲掐灭了那支烟,说:“回去看你母亲,好好安慰她。”
后来他寻不见姜时宁,独自伤心难过时,也是他父亲站出来:“你现在这样有什么用,要么就在这里哭一辈子,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要么站起来,好好长大,等有能力的时候,把她抢过来。”
十七岁的徐屿洲站在相同的位置,盯着他父亲,岁月没在他父亲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父亲始终给他极重的压迫感。
但这一次,他没有退,皱着眉,直视着他:“查我可以,不要动她。”
父亲轻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你现在没有资格对我说让我不要动谁,等你真正有能力的那天,就不需要对我说这些了。”
“那时候我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她了。”
“只是现在,你不行。”
徐屿洲盯着父亲的眼睛,他现在身高几乎与父亲持平,他说:“十年之内,我会让你没法动她。”
父亲笑着走开,在楼梯处开口:“好,我等着。”
又接着说:“去看看你母亲,她很想你。”
徐屿洲回房间和母亲寒暄了很久,各类事情事无大小,悉数告知了她,妈妈一直是很温柔的人,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他对母亲,向来是耐心、体贴的。
时间有些久了,父亲走进来,冷冷盯着他,他垂眸开口:“妈妈,那我先走了。”
母亲温柔笑着:“好,早些休息。”
他离开时带上了门,转身的瞬间看见母亲被父亲牢牢抱在怀里,母亲不算娇小,,但在父亲面前却格外柔弱,像是灼灼却脆弱的菟丝花。
他关上门,转身离开。
他没办法指责他父亲。
甚至,他理解父亲。
说到底,他们流着一样的血,他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人。
若有一天姜时宁落在他怀里,
他只会比父亲更偏激。